每日静坐参禅之余,颇喜爱读诵佛言祖语,读诵较多的有《心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六祖法宝坛经》等。众所周知,《六祖坛经》是中国的佛经,是唯一一部中国人说的佛教经典。《坛经》思想秉承佛意,传佛无上心印,直指人心,令人顿悟成佛,是我国佛教经论典籍中最为殊胜的一部。因此,《坛经》历来备受重视,尤其禅宗门下,必奉持《坛经》。但由于历史的原因,《坛经》版本颇多,据日本学者考证,《坛经》的版本约有20多种,不同版本间的差异也较大,比如宗宝本就比敦煌本文字多出将近一倍,这样就导致内容有很大的不同,这是引起学术界广泛研究《坛经》的另一个原因。
某日,读到元音老人的一篇文章,对《坛经》中“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一段文字进行了精彩的解读,读后颇有启发,但感觉意犹未尽,故此,不揣冒昧,谈一下自己的粗浅见解。
这一段,在有的版本中为“哪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也有的版本为“正恁么时,阿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虽版本不同,但总括起来只有两种情况,即肯定句式和疑问句式两种(因古文有文字通假现象,“那”和“哪”有时通用,文字有时为一为异,但语气结构则只有肯定句式和疑问句式两种)。那么,到底哪个版本是六祖的原意?窃以为“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的肯定句式更加符合《坛经》的思想。何以故?为禅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故。
首先,两个词的词义不同。
“那个”是指示代词,“哪个”是疑问代词,从字面上可以看出,这两句话虽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却迥然不同,一个是指示“哪个是”,一个是让学人去寻找“哪个是”。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那”与“哪”的区别之大,“那个”是指善恶都不思量,也就是离却两边的当下时如如不动的本性,而“哪个”则是通过思惟,经过一定的努力才能找见的东西。因此指示是直指,是明示,是顿悟;寻找是曲指,是暗指,是渐修。另外,“那个”一词的用法也通常与“这个”连在一起用,即在指示什么是“这个”的同时,指示出什么是“那个”。六祖对慧明所开示的话中,“不思善,不思恶”即是“这个”,对应的善恶都不思量,没有妄念,如如不动的当下就是“那个”。故指示“哪个是”的“那个”才符合六祖的顿悟本意。这真可谓差之一字,谬以千里啊。
其次,是六祖的说法风格,也是顿悟禅风的体现。
顿悟之禅风在六祖之前就已有之,但顿悟备受推崇,大行于世则是六祖的功劳。所谓顿悟,是指顿除妄念,悟无所得,识自本心,见得真如本性,一刹那间,妄念俱灭,一悟即至佛地,与神秀大师的渐修有本质的区别,因而被人称为“南顿北渐”。而慧明是六祖第一个说法的对象,很难想象六祖得法后的初次说法即违背了自己的顿悟之宗趣。
在六祖现比丘相以后的37年说法中,无不是直接指示学人,没有拖泥带水的说法。如六祖说:“我于忍和尚处,一闻言下便悟,顿见真如本性,是以将此教法流行,令学道者顿无菩提,各自观心,自见本性。若自不悟,须觅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注意,这里用的是“直示”,在古文中,“直”也可作“指”讲,但不管是直是指,都是直接告诉人什么是,而不是让人如何去寻找什么是。
又如,怀让禅师礼师:“……污染即不得”。祖曰:“即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永嘉玄觉禅师来参礼六祖,以求印证,六祖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对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六祖当即印可:“如是如是”。
反过来也一样,如,时有一蜀僧方辩,善雕塑,六祖认真地对他说:“你试试看”,方辩不领圣意,塑了一尊惟妙惟肖的六祖像,六祖乃笑曰:“汝善塑性,不善佛性”。这里六祖同样直接指示方辩,你塑的再像,形神兼备,但仍然是泥巴一推,如何能塑出佛性来?可惜方辩不领旨,如果方辩再去六祖处请法,曰:“某甲仅塑外形,不就内里”,六祖即会直接告诉他什么是佛性了,方辩由此开悟也说不定,错过了受教的千古难逢的良机,实可叹也。
第三,古德说法,从不拐弯抹角,都是直接指示。
古时的高僧大德在接引学人时,总是直接告诉学人什么是佛性。如五祖在指示徒众呈偈时说:“思量既不中用,见性之人,言下须见,若如此者,抡刀上阵,亦得见之”。在神秀大师作偈后,又开示他说:“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无上菩提,须于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这里,五祖忍和尚的开示也是直接告诉神秀上座什么是佛性,而没有拐弯抹角的提示他什么是佛性。
道林禅师身边有个侍者想到别处去学佛法,道林问:“汝去何处?”侍者答:“向诸方学佛法去”。道林道:“或是佛法,我这里亦有小许”。“如何是这里佛法?”道林抽一茎布毛示,侍者便悟。
昔时,梁武帝好佛,经常请大和尚为之说法,有一次,武帝问一大和尚:“朕非常想亲眼见见天堂和地狱是什么样子,和尚可否让我一见?”大和尚劈头就是一句:“就你这样的人也想学佛法?”武帝大怒,举剑欲杀和尚,和尚躲在殿柱之后说:“这就是地狱!”武帝一笑,道:“你出来吧”。大和尚又说:“这就是天堂!”你瞧,古德说法何时拐弯抹角来着?
这样的例子多如牛毛。正是这种直接指示的说教方法,促成了“当头棒喝”这样接引学人的方法的出现,直截了当,顿除妄念,悟见本心。
第四,为截断众生疑惑故。我们众生本来与诸佛菩萨一样具有天真佛性,一点不缺,只是被无始以来的无明给掩盖了,以至于众生根本不敢体认一切放下既是自己的本来面目,不敢体认这就是自己的佛性。祖师大地们悲悯众生,慈悲地直接指出前念已过,后念未起,了了明明的时候就是众生的本来面目(即不思善,不思恶之时),要众生不要疑惑,敢于承当,因而,祖师大德们不会要学人满地去寻找什么是佛性,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什么是佛性。
因此,肯定语句的“那个”才符合《坛经》的整体思想。
南顿禅风之出现是历史的必然,它推动了佛教的发展,达到了空前的繁荣,历史的功绩自不可思议。但,重顿悟轻渐修之风也带来了它的弊端,甚至有人在言语、教理上有了一点见解就说自己开悟了,未得谓得,未证谓证,尤其是在历史发展到了今天,已经到了末法时代,这样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所以还象唐朝时期那样一味地提倡顿悟已经不行了。何以故?为五浊恶世,人心不古故。
六祖时代的盛唐时期,人心纯朴,大乘气象森然成熟。达摩祖师选择了这一时期来到中国开演“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无上顿教之法,所以,禅宗之花生在西域,但却在中国大地长大、盛开,一花开五叶,将佛祖的无上涅槃妙心推演到了极致。这一时期的学人的思想相对于现代人要简单得多了,故一经祖师开示,立时顿见无上菩提自性。因此,那段时期乃至其后几百年,是最适合顿悟教法流布的时期。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你说,那一时期的人心比较纯朴,为什么五祖还说自古传法命若悬丝呢?为什么还有人为了衣钵不惜作恶事呢?诚然,古人也不是一点私心、一点贪念也没有了,如果都没有了,岂不早就人人都成佛了?连神秀大师在五祖坐下修行了那么长时间还有善恶的分别呢(求法即善,觅祖即恶),何况他人乎?但是要知道,古人虽有各种不清净之心,但与现在比起来真可谓小巫见大巫了,现在人真可说是物欲横流了,贪嗔痴三毒深入人心,邪淫盛行于世……放眼看去,还有几个人把撒谎、绮语看作恶业的呢?这岂能和古人的一时蒙昧相比较?比如慧明是恶人吧?他追赶六祖比其他人都积极,但是他心地依然比你我纯朴的多,他追赶时心里只有一念,就是六祖不合得衣钵,衣钵该是神秀上座的,可谓心无旁骛,要是换了现在的人,不想把衣钵窃为己有、甚至计算变卖后能得多少钱才怪呢!正因为如此,当六祖告诉他不思善不思恶时,他的心就已经澄明了,所以他就开悟了,现代人怎可能行啊?你叫他不思善不思恶,他还要想别的呢。
是故在末法时期,千万不可重顿悟而轻渐修,而是要顿渐并重,用顿悟的理法指导自己的渐修。不脚踏实地去用功,怎么能除去众多的妄心?所以这个时候恰恰是需要神秀大师的“时时勤拂拭”,才能渐渐地体悟到佛性的清净。佛法是实证之法,不去实修,无有益处,光从文字、意趣上得若干体会,亦叫荐得死句,与了生死无干,更不可说大妄语,未得谓得,未证谓证。(作者:静达)
心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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