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序言
印光老法师圆寂之后,无论僧俗一致公认为净土宗第十三代祖师;这是印祖在世数十年所修的自利利他之清净善因,所应当得到的清净善果。只此一点,就须要我们反省一下。我们要知道,一个人——尤其是出家人,身后所得到光荣,与身前所得到赞扬,是不大一样的。因为身前的赞扬,难免没有人情、势力夹杂其间。多多少少总有些逢迎、奉承、应酬的意味。身后所得到的光荣,乃是“盖棺论定”,毫无“世态”混扰其间,那才是最纯洁,最真实的。记得印祖在世时,有一位居士梦见大势至菩萨在上海弘化。他赶忙来到上海,原来是印祖在“觉园”启建念佛七。这位做梦的居士,恍然领悟,原来印祖是大势至菩萨的应化身!此一消息,不胫而走,很快的传遍佛界。讵知印祖得闻之后,不但不生欢喜心,反而对这位居士,毫不留情的痛呵一顿!由此事类推,设若印祖在世时,我们推举他老人家为净土宗第十三代祖师,一定要“吃棒”的。那么印祖已竟去世了,大家为甚么还要推尊他老人家为祖师呢?这正是越不要名越有名!净德所感,应当如是。现在菩提树月刊,为印祖做纪念,大家执笔写纪念文章,都是由于一片钦仰恭敬之心。这才是最纯洁最真实的纪念。要写纪念印祖的文章,当然要写印祖的真修实行,中兴净宗等大功大德。但我以为不必写,因为“印光法师文钞”一书,流通颇广,佛界人士,几乎人手一册。其大功大行,已昭昭在人耳目。即使再写,反成赘言。再者,我也不敢写,因为我的笔力不健。倘若因为我的文笔拙劣,不但不能增加印祖的光明,反而给他老人家加上一层暗影,那真是“佛头著粪”欲赞反毁了。所以我想写一些所见所闻的小事,或无伤于大雅。
二、正说
甲、行脚参方之艰难
印祖是陕西人,初出家即归心净土。逢到游方僧人,便问哪里有专修净土的道场?大家皆以“红螺山”相告。河北省怀柔县资福寺,建筑在红螺山上。自前清嘉庆年间,彻悟祖师住持该寺以来,弘扬净土,大兴莲宗,该寺遂成为有名的念佛道场。行脚僧有两句口头语:“南有金山高旻,北有红螺上方”。这是说,要参禅,须到镇江金山江天寺,及扬州高旻寺。要学净,须到红螺山资福寺,及房山县上方山兜率寺。红螺山之道风,直至民国,尚未衰落。是以一般行脚僧,咸以此山奉告,印祖遂决意前往参学。及至红螺山,知客师看他很老实,不教他进念佛堂,派他当“行堂”。“行堂”之职务,是专为众僧盛饭添菜的。当了一期——六个月,仍然不许他进念佛堂。印祖以为事与愿违,乃决计南游,行脚至汉口,听说有一莲华寺。修净土的人,一听到莲华二字,就觉着欢喜,即至该寺“挂单”。知客师仍然因为看他很老实,就请他当“库头”。常住——寺院的规矩,各殿堂的“香灯”,每半个月——十四、三十午后,到库房领取香烛灯油一次。印祖——库头师即时上楼为他们取物品。讵知印祖上楼不久,就听见扑通一声巨响,楼板剧烈震动,尘土弥漫室中。几位香灯师,以为把甚么重量的物件碰倒了。于是高声喊问:库头师!库头师!你把甚么东西弄倒了?楼上并无回声,大家觉着奇怪。于是一起上楼,看看究竟。上楼一看,不得了!原来是库头师倒在楼板上不省人事了!而楼上热不可耐。大家赶快把他抬下楼来。一面活动他的手脚,一面用冷水喷面浇头,一面大声喊叫:库头师!库头师!大家忙乱了一阵子,印祖才苏醒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六月里天气很热,而汉口是一“盆地”,热的更厉害。莲华寺的库房,又是一座“半楼”;楼上的尺度既不够高,而上面盖的只是一层单瓦片。时在正午,烈火似的太阳,晒透瓦片,热气流通不出去,简直像一个蒸笼。印祖是西北人,没有抗热的习惯,因此一上楼就热晕过去了。印祖行脚数千里,一点佛法尚未学到,却几乎把性命送掉。足见行脚参方之艰难了。
乙、住寺修学之不易
我国佛教有四大名山:山西之五台山,为文殊菩萨之道场。四川之峨眉山,为普贤菩萨之道场。安徽之九华山,为地藏菩萨之道场。浙江之普陀山,为观音菩萨之道场。此四大名山,为行脚僧之必须朝拜者。印祖既到南方,遂发愿朝礼普陀。普陀山在定海县之东,距县百余里。孤峙海中,风景奇特。气候温和,炎夏不热。山中有“茅蓬”百余座。有“丛林”二座:即前山之普济寺,后山之法雨寺,简称为前寺后寺,为挂单接众之处。朝山者以前寺较为便利,故多止宿于此。后山之地理环境颇为幽深,住人比较少,因此显出静雅宜人。大雄宝殿后面,有一座巍峨广阔的藏经楼。中间供有“明板”“清板”两部大藏经。二边有四间宽大的寮房,是准备阅览藏经的人住的。可是这时候除了一位香灯师外,却没有一位阅藏的人。这位香灯师也是北方人,跟印祖一见面就有缘。即劝印祖住下来看藏经。他就陪着印祖到客堂“讨阅藏单”,幸蒙“准单”。印祖从此住进藏经楼,一住就住了三十年。
普陀山是观音菩萨的道场,这句话也只是习惯的口头语。若欲名符其实,应当说是观音菩萨的香火地。道场二字,是有名实无了!这并不是说全山没有一个办道的人。有之,也都像印祖一样,只是隐居潜修而已。因此普陀山的宁静,也只是山水风景的宁静,“人事”方面却是相当复杂的。现在说一个小小的故事,也就可以知其大概了。
有一天,前寺请了一位新任的“维那”师。这位维那师是真心办道的老修行。曾在高旻寺住过三冬四夏,请过“堂主”,带过“维那”,“出身”是很高的。他接职之后,即到后寺向印祖“请开示”。并说出他的志愿。他说:“普陀山是天下的名山,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实在太不像话了!承前寺和尚看得起,命‘学人\’当维那,‘学人\’就要当职尽职。一定把禅堂的规矩整顿起来,给全山作一个模范”。印祖很诚恳的对他说:“你发心整顿规矩是好的,但是不可操之过急。要知道普陀山不是高旻寺啊”!这位维那师,口中虽唯唯应是,可是心中并不以为然。
前寺禅堂里,住有二三十个人。这时有一个“风气”:大家都喜欢吸“旱烟”,每人有一支五六寸长的“旱烟袋”。新维那“进堂”,第一次“表堂”,就命令各人自动的把“旱烟袋”砸掉。因为他在高旻寺,请过“班首”,带过“职事”,有“先声夺人”之势!大家也就不敢公开在禅堂里吸烟了。可是吸烟的人是有瘾的,他们忍不住的时候,就偷偷的吸一下。吸过的烟味,被维那师闻到了,于是大发脾气,实行“搜单”。结果,在“止单”位子下面,把旱烟袋统统搜出来了。在维那师的盛怒之下,一阵乱摔,破碎无余。大家虽然没有当面反抗,在背后却想出了一个“软法子”来报复他。上晚殿了,念弥陀经,念到“六方佛”时,已经念到北方佛了,忽听一人高声念“南方世界亦有日月灯佛……”。于是大家跟着念下去。已经念到下方佛了,忽然又一高声“西方世界亦有无量寿佛…”。大家再接着念下去。如是“三环九转”的念,念了两点多钟,才把弥陀经念完。直把这位维那师气的几乎晕倒在大殿上。下了殿就“溜单”了。印祖能在普陀山住二三十年,是全靠“不出风头,不管闲事”八个字,才能相安无事的。足见住寺修学之不易了。
丙、开创道场之方便
苏州灵岩山灵岩寺,是印祖开创的净土道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印祖在普陀山住了二三十年,为甚么不把普陀山改成净土道场呢?观音菩萨是极乐世界的菩萨,把普陀山改成净土道场,不是名正言顺吗?普陀山是中国的名山,再加上印祖的大名,不是相得益彰吗?灵岩山已片瓦无存,欲兴道场,必须重新建筑。普陀山之前寺后寺,殿堂雄伟,僧寮完备。只要起香念佛,道场即已成就,不是事半功倍吗?提出这些问题来的人,都是对于普陀山的内情——真实状况不大了解的。普陀山的前寺后寺两大“丛林”,只能说是“半十方”。或者说是“表面十方”。因为前后寺的住持大和尚,是由本山一百多个茅蓬里“房头子孙”选出来的。真正的十方僧——外海人是无权过问的。举此一例,已可以“思过半矣”了。其他的复杂问题不必多说了。
灵岩山寺之复兴,当然不是一日成功的。但只费了短短十几年的光阴,而竟能在一座荒山上,建筑起来前后四层正殿,以及配房僧寮,雄伟高大,精致庄严,不能不说是奇迹。凡是到过灵岩山的人,无不赞叹:“这都是印光老法师的功德啊!”意思是说:因为有印祖帮忙化缘,才能修建起来这座大寺的。印祖从来不向人化缘,恐非外人所知了。那么重建灵岩寺的钱,是那里来的呢?当然大多数都是印祖的归依弟子布施的。可是印祖并不直接向他们化缘。这时印祖已离开普陀山,在苏州城内穿心街报国寺闭关。凡是来求归依的,或是来请示的居士们,印祖都顺便介绍,请他们到灵岩山一游,参观这座新成立的净土道场。他们到了山上,看见那样的浩大工程,自然会捐助资财的。这样毫不勉强,自动发心,才是清净布施,才能得到最大的功德哩。这都是印祖开创灵岩山净土道场的方便啊。
三、通结
印祖之所以成为净土宗一代祖师者,自因其自利利他之大因缘大功德所成就。自利方面,如临命终时之自知时至,舍报安详。利他方面,如一部文钞,风行天下,见者闻者,莫不获益。又如兴建灵岩山寺,成为全国唯一之净土道场。使出家者专修有处,在家者归依有地。这些荦荦大端,自有诸大德秉笔赞颂。我现在只把亲见亲闻于印祖的二三小事,写出来聊供参考。
佛门有两句常谈:“没有天生的释迦,自然的弥勒”。一位伟人的成功,决不是侥幸得来的。我们在前面所写的二三小事上,研究一下,就可以发现印祖有一种超人的“忍力”。在红螺山当行堂,在莲华寺当库头,设若不能忍,也就返回陕西去了。在普陀山那个复杂的环境中,设若不能忍,如何能一住三十年。忍于逆境,已竟不易。忍于顺境,则更为难。为建寺而化缘,岂非天经地义。无缘可化者,尚勉强去化。而是时之印祖,已芝兰满天下。归依弟子中,正不乏有钱的大居士。而且已离开普陀,住在苏州,不会再受人之嫉妒障碍。若是化缘,正可以大化特化。而印祖竟能忍住不化,这种忍顺境的忍力,更非常人所及了。倘再推究其忍力之来源,当系得力于一“诚”字。因印祖之为人,过于“老实”。无论自行化他,皆是直来直去。即待人接物,亦毫无一点虚伪。所以在平凡中成其不平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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