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禅堂里没有那么多闲话,我却一天说两次。说来说去,都是说过的话。或者是历代祖师说过的话,或者是自己说过的话。闲言碎语,说多了打闲岔。古代的祖师讲开示都只是三言两语,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
比如前两天讲到的南北朝时期的宝志公,梁武帝请他到宫中讲《金刚经》,宝志公升上法座,静坐须臾,便问大众:“听到没有?”大众都不言声,志公便下座了。志公无说,大众无闻。无说无闻,就是无上妙法。
禅宗兴起以后,许多禅师上堂说法时,往法座上一坐,一言不发,片刻之间便下座了。马祖当年升上法座,百丈就把席子卷了起来,马祖见到百丈卷了席子,就下座不说了。古人的作略,处处都在显示玄机,处处都在显示无上妙法。
就像《维摩经》所显示的那样:维摩居士生病了,佛派弟子去看望。大家都知道维摩居士辩才无碍,声闻弟子、诸位菩萨,都不是维摩居士的对手,都不敢去,只有文殊菩萨答应下来,率领众人前去探望。《维摩经》上有一品,叫做《入不二法门品》,前去探望的众人,都从理论上讲了什么叫入不二法门,最后轮到维摩居士,叫他说说什么是不二法门,维摩居士却默然无言。最后,文殊菩萨赞叹维摩居士说:善哉,善哉!乃至无有文字语言,是真入不二法门。
不二法门者,无说无示,不是言语可以表达。有言语可以表达的都不是不二法门。因为有言语就有分别,有言语就是二,就不是不二。不二是绝对的,不是相对的。
禅堂就是修不二法门的地方。禅堂本身就是一个不二法门。有许多禅堂的门口就挂着这样一块牌匾:不二法门。禅是唯一的,禅是完整的,禅是一个整体,所以是不二法门。
各位不要理解错了,不二不是一,不是二当然就不是一,有一就有二。不二在佛经上,叫做“绝对待”。所谓对待,就是有主有宾,有你有我,有是有非,有有漏有无漏,有有为有无为。这些都是对待的。法身是绝对待的,显示法身的境界也是绝对待的,我们每个人自心的本体同样是绝对待的。自心的本体、诸法的本体、诸佛的本体、万法的本体是一致的,都是绝对待的,而且都是同一的,都是同一个境界。所谓诸法平等,平等就是指诸法绝对待的那种境界。它在诸法上叫做法性平等,在有情上叫做佛性平等。佛性是绝对待的,法性也是绝对待的。
佛性、法性是什么呢?志公禅师说:能听声音的是佛性,能说话的是佛性,指挥说话的那个是佛性,指挥你听声音的那个是佛性。什么东西在指挥我们呢?参禅就是参这个,就是要找到自己真正的主人翁是个什么面目。临济禅师有两句话:“但看墙头弄傀儡,抽牵全仗里头人。”我们众生在迷惑当中,吃饭、穿衣、睡觉、走路,动作运为,就像玩木偶戏一样,只知道在那里乱说乱动,找不到自己的主人翁。这就是我们流浪生死的根本原因。
自己的主人翁在哪里呢?有一位讲经法师去参拜马祖,请问马祖如何是佛,马祖没有做正面的回答。等到这位讲经法师不得要领要离开马祖的时候,就在作礼而退之际,马祖突然喊他一声:“阇梨!”阇梨是对法师的尊称,就是阿阇梨。法师回头看马祖一眼,马祖就说:“是什么?”问他一句。这一句一问,这位讲经法师当下就明白了:哦!就这么回事!疑团就打破了。问了半天不得要领,直到真正接触到自己的娘生面目时,他忽然明白了。
古人求法修行,是把一个疑团朝如斯、夕如斯地放在心上,念念不忘。大慧宗杲禅师打了一个比喻说:疑团在心中挥之不去,也解决不了,也找不到答案,好比狗咬了一块滚烫的糍粑。因为糍粑是很粘牙齿的,狗子想把热糍粑吐掉,粘在牙齿上吐不出来;想咽下去又烫得慌。疑团横亘于心,就是那样一种滋味。如果我们疑到了那样的地步了,要打破疑团的时刻也就快到了。
那个时刻的境界是怎么样的呢?心里没有第二念,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四方八面无依无傍,截然独立。到了完全没有妄想、没有杂念、没有分别的地步,叫做“照体独立”。身心世界全部成了一个疑团,没有第二念了。
我们做功夫,参话头是这样,念佛也是这个样。念佛念到一心不乱,并不是说你总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么念,而是整个身心世界就只有这一念。念而不念,不念而念。这一念打成了一片了,针插不进,水泼不入,那才叫一心不乱。不是说手上在掐珠子,嘴里在叽里咕噜地念就是一心不乱。那还是有二念,不是一心。一心不乱完全是一种功夫达到铜墙铁壁的境界。
我们打七,第二个七也有三天了。从第一个七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天的时间,每个人检验一下,看自己的功夫用到什么程度了,是一心,还是二心,还是三心?每一支香坐下来,有几分钟功夫能够成片?一天有几支香做到了神清气爽、精神抖擞?有几支香是顷刻之间就开静了?有几支香是磨来磨去,左看钟右看表,睁眼看张三,闭眼想李四?自己可以检验。功夫到了什么程度,天不知道,地不知道,只有自己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三十五天差不多过了三分之一。光阴迅速,时不我待。希望大众努力精进,使功夫打成一片,成为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铁板一块,才不辜负我们这一期一会的无上大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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