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除旧布新?
绝情破旧我.淬愿创新人
仁俊
人类最强烈、显著而普遍的特征──除旧布新。地球上最优秀的人类,不断地将文化、思想与学术等等,体究、觉悟到最精绝最灿烂的顶峰,其具体的动力,无一不来自除旧布新的促发,因此,厌弃旧浊而欣求新净,成为优秀人类体悟与创觉的最坚韧的决心。在这么种策警与激发下,尤其是面临新春之际,除旧布新的观念与行动,极其锐毅而奋昂。优秀得无限际上进的人类,端凭这么与时俱进而启时,与空俱豁而觉空的。
时间动变得念念憬审,空间推移得处处谛察,从时空中领略与触会着的一切,一切都分明地对学佛者显现出无常、无我的实相。对这些看得不走眼入迷,思的不失念受惑,一般寻常者的一切──执常执我的见与思,透过自己从佛法洞照中所得的对之择抉,就不会从自己观行中出现。超常的观行能对治寻常的见思:划清了生命上升与下堕的界线,从此则永不下堕而永恒上升。学佛者,首须握紧踏实着这般永恒上升的宗趣,佛法中的观行才修得净而足,世法中的身心才持得正而坚,果果决决的除旧布新。
旧除得彻底的除,新布得具体的新,是一件极难极难的事。因为有漏的生命中所积潜的旧业──太旧(太重)了!所以,「结生相续」的生命中与生俱来的黑业与杂(染)业,阴森郁沈得丛丛迭迭,在在处处险峻的世途中,一不小心就失足下堕。黑业与杂业的总根源──烦恼,烦恼的酿造、激刺与策驱者──我,这样看,我就成为孕育烦恼的亲因了。烦恼与业是相互增生的,从烦恼而生业,又从业引起烦恼,烦恼与业业与烦恼,总是钩锁得难分难解;从烦恼与业所引生的(生命)苦果,就这样的永没完结。烦恼与业的频数活动,指使这类活动的主体者──我;我,误导着烦恼起业而话动,而烦恼与业又嗾使着我胡作妄为,就这样,我成为烦恼与业业与烦恼无底的罪恶渊薮。凡愚之辈共执的「常、乐、我、净」四倒,「我」是构成「常、乐、净」的主因,所以,只须致力彻底的破除了「我」,「常、乐、净」则不攻自破了。熊炽的火般之情熏灼着顽冥之见,将有情作弄、践踏、毁害得血淋淋、泪涌涌的凶元祸魁──我──。当有情脑思清醒,意念明晓的时刻,多少知道我情我见的严重、厉害,由于与生俱来的自性见作祟作梗,不自觉的就被他遮掩耳目,牵系身心,于是看的听的与想的作的,一切都不让理智裁夺,不受理性节度,完全任凭自我发号施令。人类与生物的害他逞自、啖它活己,都是这个我的教唆与酷逼。人类的安不了、明不透,一切一切的症结,莫不通在我情我见上。人类的日明日安极有限有量,也都通在这样的我上。深深地感觉到这么起不上人格之码的自明自安,立刻觉惊、觉察到埋葬真自明自安的恶魔──我──,将他一刀两绝的当下分开,真自明与自安,才开始有自己的分。
佛法,学到自明得直趣解脱,自安到深会寂灭,从寂灭中明得自性本空,从自觉中猛呵与自性相应的「自成」、「独存」与「常尔」的妄见、错觉,自性中人我见起不了,法我见撇得开,空就学得明而正,有就行得安而健。明心见道与安心修道,大抵是这么发端的。凡俗有情身心中最恋着的──我爱与我见,真个是恋着得如油入面,如胶投漆般的莫可分解。所以,破除我见的难度非常非常的高!非具有绝大绝大的厌畏心、痛剿志,怎也遣不掉我爱我见的顽习性。与无明相应的有情起心动念处,总是习以成性的直从自我出发,又回归到自我,从来就不曾有正法衬在念头上,照在眼面前,不自觉地被自我牵着鼻梁走,到处弄得焦头烂额,连连叫苦。古德说:「打得念头死,许汝法身活」,正给一般有情指出了解粘释缚的唯一要诀。从真正的修练说,必须自觉得直厌、直破自我,对他绝不存一念袒恋,从自觉中防警得森严极致,稍一蠢动或窜起了,迅猛地立即自觉得喝破他,不让他有遁避潜匿余地,做到自觉与自我势不两立的决绝之境,自觉是这么成为清净之觉的;觉他与觉行的圆满之觉,都奠基在这样的清净自觉上。
修学佛法,既平常也特殊的一种表征:彻头彻尾的净,活在也做在这样的净中,向上自觉得决不忘佛,向下自(我)被破得绝不忤人;如此的决心绝意,成为永不动摇的理念与宗趣,最旧最顽劣的自我,才会从自觉正法中照破得不显阴影。三乘与一乘圣者,之所以成为最清净的圣者,没一个不从绝情破旧我中来,这一点,我们务须肯认而体践。
依佛法说,惟有修学佛法,才会做成最好的人;有了最好的人,才有圆满清净的佛陀。佛陀因位中一发心学菩萨,首先最为看重的:着力、集力、致力猛治而严绝旧我,因为他是一切烦恼与罪恶的总汇处;从这总汇处流出越多越重的罪恶烦恼,不但自己被害得极惨,还连带的引起许多人受剧苦!因位中的菩萨行者,惊觉到旧我有如此的严重过患,所以总是以最决绝的志誓截断它。菩萨能广修悲智圆成佛道,能坚练行愿普度众生,能卓振永劫健行生死,于生死中透脱一般情见的恋与厌、安与危,都因为不受旧我的操纵或惑诱。真做人的第一步,走出了自我旧径,不再划地造狱而自限;真为人的第一念,放逐了自我旧心,不肯擅己为是而(巧善)顺众。活在这两个第一中,越活越精进越正通,精进得不杂(滥)不(惑)倒,正通得能广(摄佛德)能注(察缘起),从缘起的佛法中遣除我法(我所),自我的旧神气、老面貌,就被消解得不露一般世态,第一义的绝大门路,就这么笃实坦稳地深入的。沈敛得不着声色利名,发达得能舍(献)身心性命的,总是将第一义高悬于心目之间,不让旧我遮隔着;与旧我绝情得不再觌面,起心动念所商量的、证印的,则永不离却正法。法身就这么从正法中熏修成的;只须与旧我之情绝透了,我们于日常的四威仪中,则能的的历历地体现着正法与身心同在。
绝不甘心为自我之奴的学佛者,正法成为安身立命处,(成佛)大缘化为立功发德处;大缘与正法运照得无限无偏,策推而开扩大缘的巨力──弘愿,日以继夜的旺涨增上,悲愿之潮与法兴之概,滔滔昂昂地涌腾卓峙,就成为菩萨化身了。菩萨的综合表征:净智之光作人海灯塔,大慈之德为世间力源,永恒地周旋、肆应于苦难众生之间,成为众生界的「不请之友」。所以,菩萨从没什么身段,也不属于任何族级,只是极普通、最勤恳的乐于无条件的为众生的义工者。所以菩萨不仅是「见义勇为」,而且是长时大空中的护道奋迅者;以道为命为业的菩萨行者,一切的内观外行,都是在智光导觉中活动,因此,所活动的一切都以佛作证;心术与身业不离佛为证,以如此的心术与身业而为人,则必能不污道、不误人、不负佛。佛法学得明明深入、新新上进,彻新得新新不己,直以菩萨身而作佛事的,无一不植根于此三不。学佛法,概括说:学新。释尊所证的无上正法;正法──无比无尽的最新之光;这种光照透了世出世间的一切实相。学佛法,就是在这样的光中学习、学应,应得不离实相、不住实相,佛法用活了,世法看透了,透得直透世间的旧情旧见,则成为决定性的新人。
人,做得彻始彻终的新,学得无边无中的圆,这是大乘佛法的究极之行与证。如此的行与证非二乘行者所能成办,惟有发透了大菩提心的行者,不计生死道长,不怖众生性多,真我了却得绝不盘回,正法体持得绝对迈进;眼底心头的正法,化为见佛之光,成为拔众之力;佛光充净得永拔众生,众生之眼亮豁得永见诸佛,自已就这么成为诸佛与众生之间的中介者。做成这般中介的人,对佛法的中道实相,就有番确实体认;从这番体认中操持与修为的,则能对大(有义)苦受得安静承当,对大(放逸)乐舍得挺快摆脱,人格真有这么种不离不滞的精神,入世脚步与出世眼光所涉所瞩的,就都衬现着新新非故的弘愿与净智。大菩提心都凭此而活运沉持的;学佛,大菩提心活运而沉持得极健极韧,健韧得颠朴不破,震撼不垮,身心中的妙法与本愿,到得这时,光与力则明充得笃实廓净,不再现任何慌心窘相了。
一个(或一群)人从坚强行愿中熏练得致力尽德,忘了自己记得诸佛,诸佛之法成为自己做人、为人的楷模、准鉴,人做得一直学佛,从学佛中体认着佛法的清净空明;生死及安危之际,就有了最健牢的大力伴。正法,成为一切时处的健牢之伴,身心中所触所思的都不离此伴,以故,沈淀于身心中的佛法,则融汇为无染无尽的无上力晶。学佛的人所求的──此无上力晶,气神与意念督注得不疲不昧,劣根性与腐惯习,就摔弃得绝不姑息。学佛者内有修省外有操持;操持得法的观行纯正,律的止作洁明;法与律体践得必然而切然了,身心觉护得密致精极,惑业日消而慧业日长,三业不离于慧的主导,念头的慧察破了意底的惑,一切便簇新得光光净净。向往而体悟于此光净中,佛法则化为身心之藏,身心就成为光明之幢;身心与佛法就这么融合得不隔不忘,佛法也就这么常住于世,人类彻底的新,端凭这样的融合与常住。
学佛法的最高目标:最极圆净的无上之新。迈向这最高目标的策动力──弘誓大愿,从弘誓大愿中创练得法不离念,命不着心,心智健利得不为命胁。一般人为恋命而损失的力特别多,菩萨行者首先觑破了这,所以总是以法御命,制命就法。因此,菩萨的正法欲,极其旺烈而轩昂,绝不让邪法欲毁生命。为法而活而学的菩萨,正法体照得与空相应,弘愿振卓得与有(情)相通;正法中空却了我见,弘愿中绝透了我爱;法与愿系联通贯得极净极真;净得不隔诸佛,真得不忘众生;以诸佛之德救众生之苦的大愿力,随时随地都现得出展得开,则怎也不让我爱我见作祟了。
菩萨道给我们最大的启示:彻头彻尾的除旧布新。凡俗生命中最旧的莫过于我,值兹迎春之际,我们学菩萨的人,就得再三地猛策振抖自己:绝情破旧我,淬愿创新人,才会将菩萨精神发挥得绝对勤恳充实,减少此时此世的无尽的忧悲恼苦!
佛历二五四六年十二月廾六日
于新州同净兰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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