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三月
近几年来,时常有人登门或来信,来电要我谈谈养身之道。在这些人当中,有年轻的、年老的,我感到很难回答。因为各入的体质个同,爱好个一,有人喜欢动,也有人喜爱静。同时有关这方面的书籍出版很多,一些专家学者也归纳出个少养身的方法。对养身的问题,我也在不断地揣摩探索,寻找适合我的体质和佛家用功办道的方法进行养身修心。
俗话说:“要得身体好,早起早睡很重要”。我春夏秋冬都坚持早晨四时起床,晚上八时睡觉。早起嗽洗完毕后,先喝一杯淡盐水,咀嚼几片嫩生姜。因为盐水叮以清腹,生姜可以祛寒。民间也有这样说法:“上床萝卜下床姜”。然后在室外打几套太极拳或八段锦,有时随众上早殿做早课,有时就在佛堂里礼拜。我是一个佛弟子,认为清早起身拜佛,既是对佛陀的礼敬,也是日常修持法门之一。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拜佛亦不失为是一种锻炼方法。恭敬而虔诚地拜佛,动作宜慢不宜快,上下起落,身体各个部位都在运动,俯下去腹肌收缩,起身时右手支撑。如此重复上下起落,即使在严冬季节,磕几十头或上百次的拜佛,身体就会感觉发热并微微出汗,浑身关节筋络都觉得无比的舒畅。
上午八时起,我开始工作,或接待来访,或处理寺务,或外出参加有关会议活动。由于每天起身早,我中午要休息一小时,使精神稍事得到恢复一下。下午一时至五时,或接连工作,或双膝盘坐看阅佛经,有时练练书法。每天一到晚上,除陪客以外, 一般在七时我就开始打坐参禅。所谓“禅”者“定”也,即静虑的意思。参禅时,要万事放下,照顾话头。按照禅宗的说法,这时只参一个话头——念佛是谁:就参谁在念佛。抓住这唯三思念,穷追不舍,打破砂锅纹(问)到底。如是反复参禅用功,终有一天会悟出答案。这就是禅宗说的:“明心见悟,豁然大悟”。达到“无我”的境界。当然,这不是一天功夫所能奏效的。打坐参禅,切忌昏沉打瞌睡,要双目微睁,端身正坐,后脑紧靠衣领,如此参禅,日久必有收获。
我认为, 一般的人, 一天工作下来,晚上抽出一点时间,认真回顾一下白天所做的工作是有益的。总结一下办事的成败得失,以期从中找出经验教训。曾子曾经说过:“吾三省吾身”。古人尚且如此,难道我们连“一省”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我数十年来坚持这样做,可以说对思想修养,身体锻练,获益匪浅。一九八三年,我已年近古稀,日本佛教朋友请我陪他们沿着唐代玄奘法师取经之路访问。当时,时值初秋,酷暑的炎热尚未驱散,烈日当空,熟浪灼人。我们一行取道西安经兰州,入敦煌出阳关,从天山脚下到爽西游记锣裹描述的火焰山,最后抵达吐鲁番。在这三十余天的访问,有时途中马粪作引,戈壁上行;有时车行一天,人烟不见,连一口水也喝不上,乾粮充饥,嘴唇乾裂。生活艰苦,行程疲劳,可想而知。虽然经过这样长途跋涉的访问,但我的身体还能适应这样的环境。回到玉佛寺时,唯一能反映出的只是皮肤晒得黑了些。还有一九八五年我赴京参加中国佛协会议,顺道泰山,徒步登上玉皇顶;同年又朝拜四川峨嵋山普贤菩萨道场,不少同伴对攀登金顶,望而却步,我却饶有兴致地份同数人登上金顶。虽然一天往返八十余里,路滑山峭,行走颇不容易,但我临晚回到下宿处,毫不感到疲乏无力。
其次,在生活上要甘于淡泊。我通常是早餐一碗豆浆,咸菜一碟,几片馒头;中午一碗素面或二两乾饭,一碗青菜豆腐,一只水果,晚上喝些汤类。调料方面,我欢喜少盐多醋,食时细嚼慢咽。我不爱甜食,饮食有节,定时定量。我尤喜爱吃杂粮,有时朋友送点荞麦粉或玉米粉,我喜不自胜。人说冬天进补,我不以为然。我认为饮食的质量,对人的身体健康有一定的影响,但食无定时,或者遇到精美可口的饭菜,就暴饮暴食,遇到不对胃口的饭菜就不吃或少吃,这样肠胃就失去正常的运动,日久岂有不影响健康的道理。
除了以上讲的起居有时,饮食有节,坚持锻练以外,还有我认为很重要的,要时刻保持乐观豁达,坦荡无忧的思想情绪。人的一生中,不可能从呱呱落地到百年寿终正寝,都处在顺境之中,做起事来样样得心应手。因为在我们这个“娑婆世界”中(汉译为堪忍),顺境和逆境总是伴随而生的,甚至在某种情况下,或者某人的一生中,逆境要大于顺境。这就是说,当一个人处于顺境时要居安思危,处于逆境时,要振奋精神。回顾我的一生,也是顺逆参半的。但我不为逆境所屈服,始终保持乐观豁达的思想情绪。说起来,这可能与我所学的佛学有关。佛经上说:“诸法无我,诸行无常。”当我处于逆境时,我常常这样想,这不是我一个人在受这样的遭遇,在我以外还有很多的人受着同样的遭遇。倘能这样想,那么所受的痛苦就会减轻,承受的能力也就会增强。再说逆境也是顺着条件的改变而转化的,即佛经上说的:“诸行无常”。“行”者,迁流的意思,说明世界上任何事物时刻都是在起变化的,因此,不必拘泥于一事一时。还有世界上的事情是复杂的,你即使怀着好意去处理一件事,往往也会发生误解,甚至遭到恶意诽谤或造谣中伤。处于这种情况之下,无论是精神上或身体上是痛苦的。类似这样的事情,在我一生中也碰到过不少。遇有这种情况,我想起释迦牟尼佛在《金刚经》里开导须菩提的一段经文:“须菩提,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瞠恨。须菩提,菩萨应离一切相。”佛陀这样告诫学佛的人,要远离一切相,不执着一切相。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真?这就要修学菩萨所修学的“六度”万行法门。“六度”即精进、布施、持戒,忍辱、禅定、智慧。修学其中任何一种法门,都可以达到菩萨的思想境界。因此,当别人误解你的时候,不要产生怨恨情绪,也不要急于去申辩表明自己的心意,让时间来作结论。这裹既要有修持禅定的功夫,也要有受忍辱的精神。
那么这种精神从何而来呢?这里又要谈到无我相的问题。佛教认为:“万物从缘起”。所谓缘聚则生,缘尽则散。拿我们的身体来说:佛家认为是由“四大”组合而成的,即地、水,火、风。究其实,“我”是不存在的。大家不妨试把人的身体分析一下,“我”在何处?身体那一部分是叫“我”的,所以佛家主张无我论,不要把“我”看得太重,乃至于执着我来,这是我的,那也是我的。佛教劝人修行常常这样说:“来时光赤赤,去时赤条条,万贯带不走,唯有业随身”。这里说的“业”是指“业力”,即人生在世所为善恶之事。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以上说的是“我执”。佛教还要人去除“法执”。所谓“法执”,即执着我以外的东西,例如金钱、房屋等等,这是我的,别人谁也动不得。比如有人失落一件东西,说什么也想不开,放不下,念兹在兹,耿耿于怀,徒伤精神。其实身外的东西不要看得太重,受金钱物质所左右,这是放不下的表现。我们学佛的人,要根据自己的力量修持“布施”法门。所谓“布施”即以己之财事分布于他人,名之为“布”,舍己惠人,名之为“施”。简单地说,就是要有扶贫济弱的慈悲心肠。佛教是以慈悲为本,所谓“慈”能与乐,“悲”能拔苦。能通过我们的“布施”而使别人减少痛苦,获得幸福快乐,这就是发菩提心,行菩萨道。我是个佛弟子,多年来,我遵循佛陀的教导,修学六度法门,将我一点积蓄以及弟子们供养我的香仪,都捐赠给上海残疾人福利事业和社会公益事业。当然这只是沧海一滴水。但滴水汇总可以成为巨川大海的。我每年捐赠以后,身心都感到无比的愉快和踏实。
我常常这样想,假使全社会都能发慈悲心,将己之余,奉献一点力量发展残疾人福利事业,鼓励他们扬起生活的风帆,从社会重新获得力量,人间乐事还有胜过于此的吗,
总之,真正做到养身,要先放下。放下身心,不执不著,无我我昕,离欲离染,如此才能滋养生身和净化色身。这是“幻化空身即法身”的养身辨证法,即是禅家的本地风光。否则,当一名守尸鬼,永不见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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