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识 破识 转识
◎刘先和
佛法本不可说,故而释迦牟尼说法了数十年然而却对其弟子说:「须菩提,汝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莫作是念。何以故?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不能解我所说故。」(《金刚经》下同)。释迦牟尼明明在世间说了数十年的佛法,救渡了无数无量的众生,为甚么自己又要说自己没有说法呢?这不是佛祖的谦虚,这是因为「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佛法不可说,这也不是佛祖吝啬,有法不说,有法不传,若真是这样,当初佛祖悟道之后就会涅槃而去,不会留在世间数十年,之所以佛法不可说是因为说出来的都不是法本身。佛法不可说但又不得不已要说,为甚么?因为佛法要传承,要教育,于是释迦牟尼就在世间说法数十年,其弟子们集结记载,于是就成就了伟大的佛学。佛学是世间众生的福报,是一切众生解脱的光明指示。但不可说的佛法要变成文字,变成语言,就必然要带出许多名相,这就是语言、文字在表述上的局限和特点。正因为是这样,故而后来许多学佛人就被这文字中的名相所束缚,一辈子的学佛就在这名相中打转,有的学佛人一辈子的学佛其实就是在做学问,与实法并不相干。比如不少学唯识的人,一生就被一个心识所牵,难以解脱,这在学佛人当中应该说是比较突出的。本文就立意如何认识这个心识,如何破解这个心识,以及如何转识为智谈点认知,难免有偏见偏知,好在祇是个人修学的见地,仅作牵引同仁们思考之功用。
甚么是心识?这也许佛学有关书籍上,或者佛学的词典中会有解释,但真要回答这个问题无非是从概念到概念,从这个名相到那个名相,因为心识一词本就是一个名相,用名相去解说名相,大都是多绕几个圈子,与其实相并不相干。别人怎么说心识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去翻过词典,祇是我一向将心识看成是生命。怎么不是生命,一个人若是身体六根不全,大不了就是残疾,但仍可以活着。然而若是心识没有了,或者是心识出毛病了,那不死也是个植物人。心识就是有情生命与无情生命的根本区别,也即心识是有情生命的魂,既是魂那就是生命,因为没有魂的生命就祇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是一具肉身的躯壳而已。有时我甚至将心识当成一种寄生,寄生在人的肉身之中,靠寄生在人的肉身中去完成心识的不断现报和增生,以此使生命不断地再生,也即是我们所说的生命的轮回。在一定程度上说,我们人的一生是上当的,上一个心识的当,因为我们忙忙碌碌一生,其实都是在给心识打工,输也归心识,赢也归心识,而生命中的我来也是假,去也是空。若是再认真一想,心识才真正是生命的核心,是生命的种子。我们长期以来执有一种错觉,以为男女精卵之合是生命的种子,其实男女精卵结合祇是一种索取心识的方法,就像我们在有太阳的天用一块放大镜从虚空中取火一样,那祇是一种索取火的方法,而不是火本身。因为我们没有智慧,于是长期以来对生命的认识执有偏知偏见,不知根本。因为错将一块下种的地(精卵之合)当成种子,随之而来就滋生出许多世间对生命认识上的执着,比如遗传,比如血统,比如家族等等,这真是我们的自作多情,其实这一切都祇不过是一种缘而已。
回过头来我们再来认识心识,佛学唯识学中将人的心识依其功能分为八个识: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和阿赖耶识。为甚么会分为八个识呢?佛学在揭示生命的秘密时,得知人的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祇是人的身体的一个器官,而真正使这六根发生作用的是心识。正是因为心识与眼的结合,和合而生的眼识与外尘的色相应而发生作用,才能显现物体色相,并相应作出分别。其他耳、鼻、舌、身、意皆是如此。佛学对生命中心识功用的这种解说,就使得学佛人由此对心识生出了一个认知的概念,一直在想方设法找这八个识。然而真正有八个识存在吗?人的生命中真真切切有八个识吗?其实不然,所有识都祇不过是心识的一种功用,并没有我们所认定的八个识存在的体相。值此,使我想起我的一件家用工具。这工具是我小妹从德国给我买回来的,工具很精致,用不锈钢制作,折迭式,很便于携带。工具虽是一件,但却有多种功能,首先一打开是一把钳子,再展开有一把起子,再打开有一把开瓶用的镙旋刀,再打开还带有一把小刀,小锉刀等等,用途很多。但功能虽多却有两个特点,一是所有功能归这件工具;二是所有功能祇能一次用一样,不能一次同时使用两种或者两种以上功能。用此工具的基本性能来想一想生命中的八个识,其理义大致同理,我们能同时思考问题又同时品尝美味佳肴吗?显然不能。此时,必然会有人说,我们不是一边看电视又同时听声音吗?这难道不是眼、耳同时在用吗。其实不然,表面上看好像是眼、耳同时在用,但实质上是交叉在用,祇不过这种交叉时间极短极短,我们察觉不到。这就好比我们用眼视物一样,我们用眼视物其实有两个过程,一是显现物像,二是分别物像,因为这两个过程的时间极短,我们无法感觉得到,由此就误以为是一个过程。在此我也想起一个成语,叫做「一心一意」,仔细揣摩这个成语是颇有一点意思的。值此,我们知道心识是一,但其功能是多种多样,八识之说不过是应其功能而言的名相,不可执着有八识实体之相。
有甚么样的心识,就有甚么样的生命,是甚么性质的土地,就适宜生长甚么样的种子,是甚么样的精卵结合,也才会索取到甚么样的种子,这就是生命的缘。是污垢就祇会吸引到苍蝇、蛀虫,是香花就自然会吸引到蜜蜂。心识有种种,故而生命有种种。心识有无数无量,故而生命有无数无量。这就是世间生命世界的千姿百态,变幻无穷的奥秘。
心识又从何而来?这又是一个问题。佛学的理义告诉我们:「三界唯心,心外无物。」这个心是宇宙本体,是万物万像的本体,宇宙间一切都由此而生,可见心识也是从此而来。如何又可以成为心识呢?是心之动相而缘起,相同牵引,相对吸收,相异排斥,如此久久相合相斥而和合而成。这里的一切和合之力是业力。
心识既是生命之魂,为甚么非要有一副肉身才能成其生命的整体呢?心识不能独立存在吗?应该说心识是可以独立存在的,独立存在的心识祇能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活动,其实人有的时候也会有单纯的心识活动的,比如做梦、幻想等等。人的一期生命结束之后,心识离去,待时机成熟又必然造就一副新的肉身面世。之所以心识要这样成就完整的生命,是因为心识活动的结果,也即是心识活动的必然结果。这是一种因果,是一种必定的因缘。这就好比一粒种子放在那里,他祇是种子,而一旦入土,必定要发芽,生根,长苗,开花,结果。心识即是生命的种子,可以说其无处不在,无处不有,一旦机缘适当,必定也要入地开花结果。这是心识的能量,是心识的功能。
心识一词的取名真是有趣,时时处处透视着先辈们的智慧。顾名思义心是生命的本体,是万物万象之本体,识是识别、分辨。即是转识为智就是学佛人将心识的分辨功能停止,停止对一切外缘的分别,这样就可以显现本心,这显现的就是一清净之心,即是惠能大师所说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六祖坛经》下同)。禅宗里有一「明心见性」之理义,明心是甚么?就是「不思善,不思恶」,既然善与恶都不思,那就是对一切处尘不染,内心不乱,无有分别。也祇有在这个时候,也即「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这里所说的本来面目是甚么?就是心,就是性。当然这里的一切名相之说都不过是借用一文字来说明,说本来面目,非本来面目,是名本来面目。说心者,非心,故名是心。一切法祇好这样说,也祇能如此说,说了也未说。
转识为智是一个修持过程,这个过程的完成必须首先通达佛理,在深通佛理的基础上再持一门具体的修持方法,精进不息,长久坚持才能有所功果。当然,这里也不得不说还有一个宿世根器的问题,一个慧根的问题。大根器之人,大慧根之人,或许剎那间顿悟佛法,小根小器之人,那花费的时间就得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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