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忠孝路、金石堂书店。
照旧要先看当月销量排行榜:
第一名,《庄子说》蔡志忠;
第二名,《老子说》蔡志忠;第三,《孔子说》还是蔡志忠......
三毛好奇地捧起一本,竟然是漫画,但一面看一面觉得汗颜,
“一个念哲学的人如我(哭笑不得),原来还有那么多引人深思的故事自己都不晓得......”
她不由赞叹:
“唉!蔡志忠,你真是我不及的梦呢!”
蔡志忠与三毛如若人生是场大梦,蔡志忠梦了六场。
漫画、动画、道家、儒家、佛学甚至还有物理,
把自己活了六辈子,大赚。
似乎他本应生而不凡,像书里的传奇,可他确实是台湾花坛乡一户普通农家的孩子。
也许是纯朴乡间的那座小教堂使他变得与众不同吧。
出生即受洗,一岁就被哥哥带去听神父布道,三岁前脑子里灌了1000个圣经故事。
最重要的是,故事里的人都好厉害:
挪亚会做方舟;摩西能分开红海;耶稣能让瞎子复明、瘸子走路......
"可我自己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年,直到四岁时,父亲送给他一块小黑板,小小的蔡志忠发现自己很爱画,也很会画,
于是立志:
“只要不饿死,我要一生一世永远画下去,一直画到老,画到死为止。”
神奇娃娃不少,骆宾王七岁作《咏鹅》,莫扎特五岁时钢琴就弹到了表演水准,
可四岁就立志的却罕见,姑且当做无忌的童言吧,大约蔡志忠的父亲也这么认为。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这个长到15岁的儿子突然对他说:
“阿爸,明天我要到台北画漫画。”
林语堂有句名言:“天才都恨学堂。”
可往往令天才憎恶学堂的恰是老师。
小学时的一位物理老师就说了:
“学问就是要学、要问!课堂上不懂,上课问;课外问题不懂,下课问。”
偏偏蔡志忠信了:
“老师,老师,为何玩水玩久了,手指的皮肤会皱?”
“老师,老师,米缸里的米虫如何从米中平白生出来?”
“老师,老师,......”
别问了,老师已经溜了,这辈子欠了他23个问题。
由此蔡志忠悟出一个事实:
自己的问题,自己找答案。除了自己,别人无法帮助你。
还有一次,班里有同学丢了字典,班主任要同学都闭起眼,然后温柔地说:
“请偷字典的同学自己举手,老师保证不处罚你。”
后来举手的那个同学遭了父亲一顿毒打。
蔡志忠作为“帮凶”——被老师命令去告知孩子父亲实情的告密者,又明白了一桩事:
老师并非万能,为人处世不是什么都懂。
课堂真无趣,老师失其表,那就画漫画吧,课本便没了空白的地方;
那就读闲书吧,便从漫画《义侠黑头巾》,读到《新约》,读到蒋介石写的《苏俄在中国》。
可如此“不学无术”,却成了全校唯一考上省立彰化中学的小状元。
方才遇到一位说真话的正经老师,所谓:
“如果你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人生之路,现在就可以开始做了!”
蔡志忠当即画了四页漫画,寄到一家小出版社。
一星期后,竟收到回信:
“如你可来台北画漫画,我们邀请你到本社,当正式漫画家。——集英社”
想起三毛初二时浪迹天涯写《撒哈拉的故事》;
小学肄业的郑渊洁脑子里跑出舒克和贝塔......
那些在匮乏年代,来不及长大便不得不亲自主导自己未来的英发少年,哪个不是用自由来延长生命尺度的呢?
“找到工作了吗?”阿爸问。
“找到了。”
“那就去吧。”
蔡志忠就这么辍了学,孤身一人赴了台北,四岁立志,十五岁圆梦,他高兴地大叫:
“哈哈哈!我是漫画家了!”
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此:
在不谙世事的年纪,对生活的全部期待就是绚烂的梦想本身。
据说人的聪明有两个维度:
一是神经维度,表现为反应敏捷,鬼马精灵,即先天的优质硬件;
二是经验维度,意思是十年坚持不懈终至游刃有余。
第一个维度自不必说,而第二个维度,对谁来说都是最难的,天灾人祸都想嘲笑“坚持”的脆弱性。
瞧!说来就来,作坊式的集英社给1963年的大台风糟蹋了。
洪水淹了大家画桌下的铺盖,淹了刚从印刷厂搬回的新书,还有蔡志忠没日没夜画出的手稿。
承载了他五年漫画家梦想的小小集英社就这么轻而易举得被一场台风终结了。
紧接着的,是更无情人祸。
好不容易在文昌漫画社找到工作,可全台却掀起了一股围剿漫画的风潮。
媒体大肆宣传孩子看漫画会学坏,当局充当卫道士制定了严格的漫画审核制度。
一时间,台湾的漫画社纷纷倒闭,大批漫画家转行,蔡志忠又失业了。
20岁的他只好去当兵,在台北防空炮兵司令部画了三年“40炮”、“90炮”和“50机枪”的零件分解图。
对于蔡志忠来说,梦想虽然实现了,但不管怎么努力也躲不过无常。
只有时间始终不离不弃地等在那,准备随时帮他冲淡过去。
原来,梦想的最大敌人是时间。
十七年后,37岁的蔡志忠才终于证明了自己对决时间的胜利。
尽管这些年来他已足够辉煌:
退伍后,他入“光启社”(历史悠久的天主教文教视听节目服务机构)做美术设计,借助老旧设备自学了动画片制作;
与朋友合创远东卡通公司,制作的动画片《七彩卡通老夫子》,斩获“台湾金马奖最佳动画片奖”;
最后,独创龙卡通公司,专门制作动画广告,生意火得一塌糊涂。
可蔡志忠却觉得:
“衣食为本,自有人类,就是每天忙这个,可囿于其中,终于还不太像人。”
何出此言呢?
那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他被四五个案子弄得焦头烂额,又delay了。
“叮铃铃!”电话响了,他知道那是A公司要片头;
“叮铃铃!”他知道那是B公司在催广告;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
站在落地窗前,对着台北的星空,蔡志忠突然问自己:
“我做的这么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一天只花100元,为何要赚3000元?”
对于这个问题,好像庄子讲过一个故事。
说尧想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却说,“鹪鹩[jiāo liáo]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yǎn]鼠饮河,不过满腹。”遂翩然而去。
许由意思是说:
鸟在树上做巢,所需不过一枝,鼠在溪流喝水,所需也不过满腹,我要天下做什么?
原来财富的多寡要视欲望而定。
“只要口袋里的钱足以购买欲望,就是有钱!只要欲望大过自己的财富就是没钱!”
蔡志忠突然豁然开朗,不日将公司的全部股份分送给员工。
“从此我的生命不零售,将整个后半生批发给自己。”
迈开逍遥的大步,独闯世界漫画第一大国日本,重新做他快乐的漫画人去也。
很快,凭借自己扎实的漫画功底,诸如双叶社、少年画报社这样的日本知名漫画社开始连载他的作品了,
本以为会很难,可没想到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在日本漫画界立足了。
蔡志忠正沾沾自喜,却偶读一篇关于漫画的文章,里面引用了鲁迅的一句话,说“漫画无非是幽默讽刺”。
不由大呼“岂有此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画作已被鲁迅言中。
这促使他思考,想通了漫画的真谛:
“漫画也像文字一样是一种表达工具,所以任何题材也可以通过漫画来表现。”
可是,要表现什么题材呢?
有一天,蔡志忠跟合租的室友聊天,偶然提到“庄周梦蝶”的故事:
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快乐极了,完全忘记自己是庄周。
过了一会儿,他在梦中大悟,原来那得意的蝴蝶就是自己。
究竟是庄周做梦,梦到自己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做梦,梦到自己变成庄周?
蔡志忠遽然想到:何不将先秦诸子百家思想画成漫画呢?
庄子首创以寓言方式谈哲学,而他首创以漫画形式谈庄子。
1987年,蔡志忠《自然的萧声——庄子说》一经推出,就在台湾图书销量排行榜上独占鳌头了十个月。
紧接着,“智者的低语”、“仁者的叮咛”、“法家的峻言”......
他的“典藏国学漫画系列”最终被翻译为四十五种语言,在全球销售了4000多万本。
在日本闭关四年是蔡志忠最快乐的四年,东京1000万人口,已经和他无关,正如他所说:
“当我闭口不言,处于孤寂时,大脑便喋喋不休地说起话来。”
在孤寂中,蔡志忠与哲人“并肩论道”,千年的智慧哲音由他聆听并传播出去,
如同云要消散、水要流动,他把传播东方文化当做自己后半生的使命。
后来,他又完成了《漫画佛陀说》、《漫画心经》等十三本“漫画佛经系列”。
三联出版社的总经理沈昌文评价他说:
“蔡志忠最大的贡献,就是让13亿中国人重新重视自己的文化。”
融会贯通了儒、释、道,
50岁的蔡志忠笑着问自己的朋友台大校长李嗣涔: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聪明了,你能不能给我10个物理界未解之迷,我来研究看看?”
绝非戏言,从1998年9月3日起,蔡志忠开始闭关潜心研究物理,整整研究了十年零40天,
几乎读尽了所有物理学著作,写了1600万字的笔记。
十年后出版了“东方宇宙三部曲”,用全新的方式让读者读懂物理、读懂宇宙。
2009年,搬进位于在杭州西溪湿地的工作室,除了物理,纪伯伦的《先知》,泰戈尔的《飞鸟集》,印度人的《吠陀经》、犹太人的《塔木德》……
各种人类的智慧,他都想去领悟并传播。
罗汉床另一头连着办公桌,现年已70岁的蔡志忠仍可以一天不挪屁股,凭着2个馒头、30杯咖啡,
在平静优雅的外表下,激情澎湃地沉浸在对智慧的探索中。
蔡志忠先生很神奇,一生在多个领域都有所建树,因为他是一位思考者。
三岁前,他脑子里就有了1000个很厉害的圣经故事,看到了无论是人还是神的一生,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
对这些终极哲学问题偶觉的思考,才促使他早早思考自己的人生,进而立志,并且坚定。
而他的父母“行不言之教”,使他得以较独立的判断现实生活中的是非曲直,
当窥探到人本身的局限时,便扬起自立与自学的大旗,受益终身。
他很早就实现了个人梦想,在大多数人还在拼命追求时,就感受到梦想之后的东西:
梦想实现之后即是幻灭,人必须要不断兴建新的梦想才能苟活。
这种无限循环性最具象的代表就是财富,他便思考财富,发现了财富与欲望的秘密:
财富的多寡要视欲望而定。
既然如此,掌控了欲望便掌控了财富,拨开了迷雾,便唤醒了内心深处的阿赖耶识。
当心无旁骛投入到兴趣所及之处,立时无敌。
蔡志忠预言自己会在85岁的下午2点去世,死前要办一场大party,然后葬在少林寺,诚如他所言:
“人哭着出生,开悟者笑着而去,把人生活成一趟自在精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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