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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的巅峰高手:旷达苏东坡,豪放辛弃疾

发布时间:2022-12-30 06:08:23作者:心经结缘网
宋词的巅峰高手:旷达苏东坡,豪放辛弃疾
词坛上关于词派的分法,历来有豪放、婉约之别。明代张綖《诗馀图谱》:“词体大略有二,一体婉约,一体豪放。婉约者欲其词情蕴藉,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宏。盖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之作,多是婉约;苏子瞻之作,多是豪放。大抵词体以婉约为正。”

清人王士慎继承和发展了张的词说,《花草蒙拾》称:“婉约以幼安为首,豪放惟稼轩称首。”以辛弃疾为首的辛派词人受到苏轼词风的影响,继承和发展了苏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宏壮气象和豪放风格。故后世又将二人并称“苏辛”,共尊为豪放词派的代表。

然从其二人的词作来看,即使同为豪放派的代表,两人词作风格也有着明显的区别,苏词更多的是溢透出一股潇洒旷达之气,而辛词更多的则是雄浑豪放。“王国维《人间词话》亦称:“东坡词旷,稼轩之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颦也。”


旷达苏东坡

苏轼年幼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年少成才,服膺儒家经世济民的政治思想,生性疏狂,于词作之中常流露出“致君尧舜”的人生理想和匡国济民的诚挚愿望。

《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鬂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谴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是苏轼被贬密州时所作。词中描写词人“为报倾城随太守”出外打猎的热闹场面,在浩荡的狩猎队伍中,刻画了一位“亲射虎”、“射天狼”的英雄形象。此时的东坡,虽然“鬓微霜”,但又何妨呢?词人还等着有一天,朝廷能够重新举用自己,到时就能够为朝廷、为黎民百姓挽开“如满月”的雕弓,“西北望,射天狼”,击退辽夏异族的侵扰,稳定北宋的边疆。世人常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来概括表现东坡词的风格。殊不知,这首《江城子·密州出猎》更能展现东坡积极用事、驰骋边疆、以身许国的凌云壮志,是东坡词之所以为后人评为“豪放”的诠释。

东坡亦曾有言:“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阙,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与鲜于子骏(侁)书》)。又有《吹剑续录》记载东坡曾经向玉堂上一位善于弹唱的幕士,询问自己的词与柳七词有什么区别。幕士对曰:“柳郎中词,只好和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苏轼听完后,十分钦佩,赞叹不已。调侃诙谐之际极其形象地概括苏轼词豪迈奔放的特征。


苏轼词的创作高峰是在被贬黄州期间。苏轼被贬黄州后,失去俸禄,于是向当地知府申请东坡上一块地,自己下地耕作,以解日常柴米油盐之忧。也是在这段期间,苏轼留下《念奴娇·赤壁怀古》、《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临江仙夜·归临皋》、《卜算子·黄州定惠院寓居作》等众多脍炙人口的佳作。

《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苏轼年少除接受儒家学说的熏陶外,同时又广泛涉猎释、道两家学说,在北宋三教合一的思想氛围中游刃有余。苏辙《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载:“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验。今见《庄子》,得吾心矣!'”由此可见,苏轼早年思想境界里已经掺合老庄之道,这对他后来在仕途上屡遭贬斥、历尽坎坷,而仍然能坚定沉着、乐观旷达奠定思想基础。

“乌台诗案”后,苏轼跌到人生的低谷,不得意和暂时无法排遣的忧郁,使他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念奴娇·赤壁怀古》)的词句在白纸上真实地书写自己实实在在的情感,一丝也不掺假,这种对有限短暂的生命的难以把握和命运的虚幻易变,虽不免带有消极的情绪,然而这种阴鸷的灰色冷调子并非词人的主要生命色调。词人的人生态度是旷达的,是在人生困境中力求自我超脱、以最平常的心态来欣赏人生的风雨阴晴。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个“打”字,将雨之大力透纸背。在这大雨中,同行者皆狼狈不堪,而独惟词人仍有情致,一边“独行”一边“吟啸”,以轻快的心情发出“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旷达豪言。稍后,在料峭的春风里迎上山头快要落下的斜阳,回首看看刚才来时的风雨处吧,一声“也无风雨也无晴”,豁然开朗。只有历经宦海浮沉、生活苦难而又豁朗旷达的人,才能发出如此喟然之语。

难怪郑文焯有言:“此(指该词)足征是翁坦荡之怀,任天而动。琢句亦瘦逸,能道眼前景。以曲笔直写胸臆,倚声能事尽之矣。”(《大鹤山人词话》)倘若没有东坡之胸臆而欲仿其词,犹东施之效颦,焉能得其凤毛麟角。可以说,东坡词实在已将“旷达”二字抒写表现得淋漓尽致!


豪放辛弃疾

辛弃疾与苏东坡并称,后人同视其为“豪放派”之代表,然严格来说,辛弃疾更能得“豪放”要旨。东坡虽不袭柳七词风而变革词体,另开词境,“自是一家”开词坛“豪放派”之先河,然而东坡多的是一份“旷”,而辛弃疾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豪放”。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词人慷慨悲愤的情怀宣泄于纸上,一气贯之,成就一首浑然一体的千古绝唱。世事变幻异常,昔日的“风流”也“总被雨打风吹去”。慨叹未了,词人笔锋一转,以自己的沙场经历再现当年刘宋“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辉煌战绩。今天,词人的满腔愤懑只有化为“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情感流动如决堤的洪水直泻奔腾,洋洋洒洒不可拘束,凸显豪放气象。


词人不同的人生经历是造成作品风格不相一致的主要原因之一。与苏轼的出生经历甚不一样,辛弃疾出身行伍,曾经组织、参加过抗金的义军,后从北方回归南宋朝廷,寻求报国之门。辛弃疾“归正人”和北方人的尴尬身份,致使自己不被赵宋王朝所信赖和重用,空怀一腔热血却请缨无路、报国无门,13年间调换14任官职,年少时分“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的壮志豪情付之东流水,自己一生崇尚孙权这样的英雄人物,希冀自己能具有孙氏般的雄才伟略,干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业,“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但是,南宋朝廷的苟且偷安,使词人万分叹息,“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江山依旧,人事皆非。作为一名行伍出身的将才,辛弃疾怀抱的是英雄情结,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的慷慨激昂。

而事实上不受重用的词人满腹牢骚,只能是“却将万字平戎策,换的东家种树书”(《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


辛弃疾豪放的胸襟不逊于苏东坡,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对于世故的通透达观,辛弃疾远逊于苏东坡,故较之东坡的能进能退,辛弃疾则陷入欲进不能、欲退不忍的两难境地,“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贺新郎·甚矣吾衰矣》)。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压抑感和壮怀豪情无人理解的孤独感,成为辛弃疾心中无法排解的愁绪,“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只能将苦水往心里头咽,“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水龙吟·登健康赏心亭》),这是一个生动的落魄英雄的形象写照。

在进退方面来说,苏轼表现出与辛弃疾不一样的旷达。苏轼思想兼备儒、释、道三教,深悟实相,对人间世故练就旷达的通透,“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樽前。”《沁园春·孤馆灯青》。所以在屡遭贬斥、身处逆境时能够保持浓郁的生活情趣和秉持开怀通彻的胸襟,不至于和辛弃疾一般无从释怀。


与苏轼词一个明显的区别,就是辛词里,多出现战争和军事活动的一系列意象。“吴钩”、“旌旗”、“锦襜”、“马上”、“琵琶”等意象群在辛词中频繁出现,创作出一幅幅宏伟壮阔的军事景象,浸透一股股昂奋豪放的情怀激流。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剑”、“吹角”、“连营”、“八百里”、“五十弦”、“沙场”、“的卢”、“弓”等军事意象密集组织在一起,构成雄豪壮阔的审美境界。“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急凑、跳跃的节奏唱跳出战争的激烈和残酷,洋溢男儿征战沙场、誓死不惧的豪迈。在这里,血性男儿的力度美和崇高美铸就了辛词惯有的阳刚之美、豪放词风。


在创作手法上,东坡主张诗词一体、以诗为词。在词的创作中,将诗的表现手法移植到词中,将“诗言志”的特征在也运用在词里,开拓词的境界。苏词里大量地融入词人对人生命运的理性思考,“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从月的变化想到人世间人与人的种种境遇,从而将对人世无常的思想升华到通透达观的境界,以一种平和的、祈祷的心祝福天下人“千里共婵娟”。辛弃疾更是在“以诗为词”的基础上进而“以文为词”,将古文赋中常用的章法、议论、对话等手法移植到词的创作当中来。

《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惟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
画檐蛛网,尽日若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
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采用辞赋的手法,运用比兴,借用惜春、留春、怨春的、凄美景象,层层铺开,逐渐渲染词人悲壮抑郁、愤懑伤怀、“闲愁最苦”的悲思。以文为赋的手法填词,更便于宣泄炽热的情感和诚挚的真情。因而,辛词“豪放”风格尽显无遗。


词人的创作与其生活和性格紧密联系,词人的生活状况及性格特征无不在词作上留下痕迹;同时,创作的方法和手段也影响了词人情感的彰露和表达。故词风亦不一致。苏、辛两大词人虽被后人同归列入“豪放派”,然仔细究察,两人词风实有相异之处,总的来说,则是:苏词旷达,辛词豪放。

但是无论如何,能够以豪放旷达之气势屹立于词坛巅峰的人物,千古以来,也唯有东坡、稼轩二人而已。如今我们能够从词作中欣赏到与“花间派”迥异的金戈铁马、壮志凌云、铮铮傲骨以及潇洒不群,实在要感谢苏辛二人对豪放词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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