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举报称,北京朝阳区有三十万散养仁波切。
他们居豪宅,乘名车,普佛法,灌鸡汤,出入高端法会和酒局,信者云集。
大部分仁波切活成段子,少量真佛,则隐入传说。
|1|上师
北京天气阴寒,北风吹得路边大树瑟瑟作响。
嘎玛仁波切裹着猩红色长袍,戴着墨镜。出生于1969年的他,头上发茬已花白。
他从成都飞抵北京,此前刚参加完四川深山一个小活佛的坐床典礼。
嘎玛仁波切来自四川藏区马尔康县的昌列寺,在北京他有超过4000名弟子,“嘎玛仁波切”是弟子们对他的尊称。
上师住进了一家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在房间内,他给弟子高翔打了个电话。
时间已是傍晚,高翔得知师父抵京的消息,立刻向其他师兄群发短信。
嘎玛仁波切的十几名弟子从北京各个区县甚至几十公里外的邻省驱车赶来。
他们带着鲜花、贡品、唐卡和鎏金法器,对80平米的总统套房进行了一番庄重的布置。
第二天,上百名全国各地的弟子带着他们的朋友,陆续赶来酒店,一睹活佛风采。
嘎玛仁波切端坐在沙发上,其他人一个挨着一个盘腿席地而坐,不断有人蹑手蹑脚地悄悄走进房间。在整个会场中,年轻人占了绝大多数。
“你们好。”上师开口,是软糯的台湾普通话,和他黝黑的皮肤以及微胖的身躯形成反差。
嘎玛仁波切年轻时曾经在台湾呆过,普通话是跟着台湾老师学的。
几名二三十岁年纪的女弟子双手合十,一边听师父讲话,一边强忍着激动的情绪。泪滴如断线的珠子,簌簌下落。
酒店的总经理带着两名保安敲门进来。他们听说来了一个藏地的活佛,过来看个究竟。
“我们来给您介绍一下总统套房设备怎么用。”经理客气搭讪。
“我都知道。”仁波切淡笑回应。
仁波切招呼总经理上前,从酒店管理方面给经理提了许多意见。“我在国外住过的五星酒店特别多,你们可以参考参考。”
高翔说,在这种人多的见面会,师父一般不会讲太深的佛法,只是就大家生活上的一些问题进行回答。
他们管这叫“随缘开示”。
“师父,我儿子去世了。您能超度他一下吗?”一名女弟子抽泣着问道。
“你儿子名字叫什么?”
“阿黄。”
“阿黄?”
“嗯,它是一条狗。”
上师见怪不怪。
类似的问题,嘎玛仁波切的微信里每天都会收到。
从90年代起,他发出去的皈依证,超过20万张。
事业不顺,夫妻吵架,婆媳失和,甚至几百万货款收不回来,都有人找他开解。
信徒眼中,上师能解决所有烦恼。
|2|施主
每一位仁波切背后,都离不开供奉他的施主们。
嘎玛仁波切的弟子高翔,身高接近一米九,身材健硕,戴着金属边框的眼镜。
高翔与师父几乎是同龄人,上世纪90年代起,他在深圳、北京两地经商。
阔绰时,他请客吃饭,就点鮸鱼和白鳝,一条一万六七,一顿饭能吃掉八万元。
“那时候特别狂,很有优越感,从智力上和资金上都是。”因为经商,他每天都在酒吧应酬喝酒。“喝酒喝得挺高兴,但第二天醒了就觉得很无聊。”
从那时起,他周末一有空就去和寺里的老和尚聊天,开始寻求有关人生意义的答案。
进入佛学圈内后,他开始以希热多吉居士的名字为人所知。他2006年开始在新浪博客撰文,是曾经的新浪佛学名博。
那几年,他白天上班,晚上写博客写到凌晨一两点钟。网友问他问题越来越多,他答不上来就翻书。他买了几千本佛教书籍,把书柜里的其它书全部扔了,给佛学书腾地方。
因一心修佛,他已甚少过问公司事务。但后来他又不得不投入大量精力打理公司,“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压力很大”。
2010年,四川甘孜州道孚县的德庆活佛找到他,希望他能帮忙发起筹款,建设德庆寺佛学院。
眼下,佛学院的日常开销由高翔一人承担。
每个月20号,四万元的费用就从他北京的账户划入海拔三四千米的寺庙中。
而在甘孜州石渠县,他捐助了另一所佛学院,每个月需要定时打款五万元。此外,还有一所稍微小一点的寺,每个月需捐一万。
“这些钱一个月都不能断,这是给我套上的一个责任。我不给钱的话,僧人没饭吃。”
有一次,大老板在微信上帮朋友卖起了开心果,“一单只挣20、30块钱”。
“我其他朋友都觉得,你怎么还卖开心果。我说,只要来钱就行,挣大钱的事儿也干,挣小钱的事儿也干。我现在缺的就是钱。”
高翔捐助了嘎玛仁波切所在的昌列寺。寺内主楼高达六层,富丽堂皇。大殿内有八尊从尼泊尔请回的金佛。
这一切都离不开居士们的慷慨供养。召开法会时,有钱的居士们用袋子装上十几捆百元大钞,见到一位喇嘛就给百元钞。
有一次,参加法会的喇嘛约1600人,一圈下来,施主就散去16万。
“这些只是意思一下。寺院的大型建筑工程,北京的大老板们都是几百万几千万的给寺院划账。”高翔说。
|3|信徒
高翔周围的亲友,信仰仁波切的理由各不相同。
他的妻子甜甜是一名珠宝设计师,十几年前曾经生过一场重病。低烧十几天不退,到医院一照片子,发现肺里全是洞,是最严重的一类肺结核。
甜甜求生意愿强烈,天天心中默念求菩萨保佑。
46天后,甜甜痊愈,她认为是佛祖给了力量,让她重获新生。出院后在家中设上佛堂,开始看佛教经典。
他的一位朋友,是一名英语系教授,此前不信任何宗教。
有一年,因为父亲癌症病危,十分痛苦,打电话求助高翔,询问佛教是否有什么方法能够安慰老人,送他最后一程。
高翔给朋友寄去佛经磁带,教他佛教的仪式。在佛乐声中,朋友的父亲安详离世。这位英语系的教授因此对佛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高翔经常组织朋友们一起去位于四川藏区的昌列寺参加法会,面见仁波切。
今年8月昌列寺的夏季法会,高翔和其他2000多名仁波切弟子一起,在寺院里度过为期七天的集体生活。
他们用睡袋在佛学院的学生宿舍里打起地铺。小的房间住十来人,大的房间住上百人。
一起打通铺的人里,有上市公司高管,有演艺圈明星,有大学老师,更多的是来自月收入万余元的公司白领。
在寺里,大家身份统一,不用绷着,许多人享受这样的状态。
他讨厌那些打着活佛旗号,招摇过市的假“仁波切”。
更讨厌那些满心俗欲,却狂信假佛的盲从者,“修行者中,真正明白佛学的不到十分之一”。
对于真正懂佛人,仁波切是万世开谢的莲花;而对于那些狂信者,仁波切不过是红尘中一味迷药。
高翔说,释迦牟尼曾表达过对末法时代的最大担忧。
毁我教者,乃穿我衣人。
版权所有:心经结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