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白色的哈达
日复一日的午后蓝天,日复一日的白云。
推开窗子,白石墙黑窗楣下露出一个纤瘦的黑头发姑娘。她的手指沾染了颜料,她从一幅复杂的唐卡旁刚刚起身,伸了伸发酸的脊背,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点了一根烟,白色的烟雾和对面房顶上的桑烟一起袅袅升到天上,变成一朵云彩。
天的颜色,云的颜色,土的颜色,江河的颜色,护法神的颜色,蓝、白、黄、绿、红,这是这片土地的基本色彩,人的衣服首饰,门楣,墙的四壁,房顶的风马旗,过年供奉在佛前的切玛酥油花复制着这些色彩,增加其象征性,希望祈求畏惧,最丰盛的人格,最纯洁的女子,最大的精神力量控制,是属于居于人心的神佛仁波切护法菩萨。
有一种审美,人会主动忽视各种色彩之间的灰度,没有过度般的将这些纯色彩几乎是平等的密集置于画面,它们呈现了一种强烈的、无法喘息的丰盛视觉。小时候所学的各种高级灰在满眼晃荡的高原色彩族谱里无立足之地。你需要准备几支笔,一字排开,红、黄、蓝、绿、黑、金,各蘸其色,各归其所,在准备细腻的黑色草图线条的勾勒分割中平心静气填上红色、蓝色、绿色、黄色,时间长了,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做新印象派原色混合还是进了镶嵌画的导航,“服从于一些肯定规律的色彩,是可以像音乐一样传授的”,这是最初的法门,这是关乎时间的修行。在尼泊尔的唐卡店里,有一些年纪很小的学徒,他们入门的练习就是用勾线笔蘸着颜色一点一点地模拟一片蓝天。这手艺太磨人了,之后在西藏见了沙画坛城制作过程的介绍,勾起了感叹许久。
手工艺人打磨细节的耐性和个人痕迹。人细细摸索一段粗布头,感受线的经纬阡陌和节头的突起,就能够想像真正一棵植物的麻是如何古典地从土里生长,那长长的纤维被手撕扯浸泡梳理变成线上了织布机变成布织成衣,这个过程因为保留了节头,所以在最后的一个环节你仍然可以保留最开始的想像。衣服是麻筋脉,碗是木头石头和土,纸张是狼毒草的根,生活里面的事情都能找到了根源,散发着个体物质的独特美感和尊重,人对物质的改造和利用保留了时间这一伟大力量的敬畏之心。
想用藏纸和哈达做一个作品,想把藏纸重新浸泡还原成纸浆,另外把一根哈达的经纬全部拆出来,和纸浆混合在一起,再重新压制成一张新的纸。哈达是能够连接个人成长记忆的很私人的物品,而且也能连接西藏的地域象征。
丝在早晨的光线里闪着银光的茧子,一个有着精密的逻辑,充满了形式感细节的作品。从蚕茧里抽出丝,织成匹缎,它至柔,光泽闪亮,整个过程生死涅槃,跨越时间,庄严美丽,洁白柔软无垢,菩萨的衣裳,飘在蓝天上,倒影在大湖,粉刷到墙壁上,供奉在结印的菩萨的手臂上,伏藏在大地上。
在莲花生大师塑像的四壁全放着贝叶的经文,一层一层,高至殿顶,经文的下面有一条比人身高略矮的通道,顺时针低头在通道里穿行一周。莲花生大师端坐庙堂,被白色的哈达围绕覆盖,屏着气在佛前低头合十,进献一根哈达,收敛心神,低头合十。佛堂里的香气宁静庄严,一个人卑微远途而来,只为在一个尊者面前祈求存在的智慧和力量。
夜来,更深的夜来。未完成的唐卡沉入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布上勾画的金线闪着暗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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