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从六祖以后,除了宗派越来越繁杂,禅师们的传法方式,也从明白讲述变成了用谜语式的言行来传达了,形成了许多禅宗公案。下面,我们就来说说,我们站在禅外看这些公案,能获得什么启发?
插图禅宗公案,就是记载禅师传法和开悟的语录和案例。记载这种案例的书,叫灯录,灯光的灯,记录的录。意思是传法就像传递一盏明灯,灯也是佛教仪式里的重要法器。最有名的禅宗经典《五灯会元》,就是五部灯录的合编。
禅宗的书,在古代经史子集的四部分类里,属于子部。古代文人公认,在子部里,禅是最难读懂的,但也是他们最喜欢谈论的,因为禅宗充满了思想和美感的谜团,是一种有趣的智力游戏。
比如说,青原惟信禅师有一段有名的语录,他说:老僧我年轻没有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有一定道行时,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如今在晚年,重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他问:这三种见解,是相同还是不同?
我们虽然知道这代表着三种精神层次,但也很难准确理解描述,尤其是第三重,重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是本性与山水已经合一,还是返璞归真,或者是认知了本性就可以忘记过程?这让许多读者反复琢磨。假如去问惟信和尚本人,他也不会说。
搞不好还要拿出棒子来,再给你来个当头棒喝。这也是一类标准的公案。比如,马祖道一讲法时就这样,众人刚到齐,他就一言不发地下课了。
公案虽然被称为通往开悟的敲门砖,但也有观点认为:公案的质量不一,有些水平并不高;而且也非常个人化,只针对具体情况,并没有广泛意义。比如公案里最常见的问题是“如何是祖师西来意?”这句话表面上是问达摩祖师到中土传法的目的是什么,其实是在问佛法的要义是什么。相应的回答有几百处,有的回答是“你怎么不知道痛痒”,有的回答“庭前柏树子”,有的回答“不要诽谤祖师”,还有的回答是“去问院里的石柱子”等等,禅师们学习祖师慧能,喜欢用最通俗的语言来谈禅。
按照禅理的解释,他们随口说些看似没道理的话,是为了截断对方的思路,破除旧有的世界观。不过,在我们这些俗人看来,这么多的不同答案,不可能全都是对的,还有可能全都是错的。还有,道川禅师一向严守戒律,有一次因为疲倦而犯错被打,在挨打时,他突然开悟了。挨打的人多了,为什么只有他开悟,他悟出来的是什么呢?这样的公案,虽然读起来很有意思,但在难以理解的片语只言里,我们很难有实际收获。
不过,还是有一类公案是能给我们启发的。
比如,有人问慧海禅师该怎样做功课?他说,我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人家问,谁不是这样呢,难道都是做功课么?他说,不一样。他们该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饭,该睡觉的时候不好好睡觉,有许多的计较和烦恼。得道的人,行动坐卧,纵横自在,都符合道。这有点儿类似儒家所追求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生活境界。
也许,这也是“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真意了。禅师们在达到境界以后,表现得很潇洒,想喝酒就喝酒,想作诗就作诗,但又始终不脱离禅理。这对我们日常的患得患失,也是一种当头棒喝:到该干什么的时候,就放下胡思乱想去认真地干什么就是了。
从修持的目标上来说,禅宗与其他佛家宗派基本相同,通往禅宗顿悟的必经之路是破执,破坏的破,执着的执,就是把原来的世界观真正颠倒过来。具体如何破,就不是语言能准确表达的了。
禅师们的破执,甚至会一直破到佛祖这样的最高概念。他们认为,解脱不能外求,要完全靠自己的,所以,佛和祖师也都是心外的物,也不必执着于念经拜佛的形式。
为了表示这种坚决和雄壮的思想,禅师会呵佛骂祖。比如云门文偃禅师就说:“释迦牟尼降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是没让我看见,要让我看见,一棒子就把他打死了喂狗,好落个清静。”这种咒骂祖师的言论很夸张,但也是为了表达不迷信权威、坚持独立证悟的特点,有点儿像亚里士多德的“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对我们也是有启示的。
在破执、开悟之后,禅师的心境会处于不被外物扰乱的状态,这种状态被称为禅悦。许多禅师的生活简陋,言行离奇,但并不是刻意苦行、标新立异,而是由于精神超脱、不在意现实世界。
唐代的道林禅师住在一棵松树上,在他的旁边就是个喜鹊窝,所以被叫做鹊巢和尚。白居易拜访他时说:“法师你住的地方也太危险了吧。”道林回答说:“太守你每天妄念起伏,思绪不宁,造成了因果罪业循环不停,不是比我还危险么?”
今天所说的断舍离的生活方法,深层次的追求,也可以理解成把自我从过剩物质里解放出来。对我们来说,欲望是不能彻底斩断、可能也不必彻底斩断的,但精神上的超脱,同样也是一种共同向往。
本文采自于张中行先生《禅外说禅》一书
题外话:读书可以扩充我们知识边界,获得更多看问题的视角,但盲从是要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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