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圣地朝圣,是数千年来所有伟大的宗教都鼓励信徒们从事的修行。近年来,朝圣愈来愈受欢迎,部分的原因是它让灵性追求者有个机会,享有兼具游乐与善行的假期。对我们大部分人而言,到具有异国风情的地方去旅行,比起我们传统所鼓吹的严峻修行,来得有意思多了。虽然追求玩乐不应该是前往朝圣的唯一理由,但它毕竟是个很有效的胡萝卜,可以诱使像我这种物质主义的佛教徒,至少做了某种形式的修行。而且朝圣也是相对容易达成的事,这就更吸引我们了。
一般而言,心灵朝圣之旅的目的,是要造访某个神圣之地。然而,神圣是什么?它在何处?这会随着不同的灵性传统和修行方式而有所改变。对有些宗教而言,由于曾经有先知出生或被谋杀在某个地点,该地就被认为是神圣之地;或者,因为有圣人加持过某根钉子或某块木头,它们因此成为神圣之物。从佛教的观点理解,一个人、一件东西、甚或一个时刻被描述为神圣,是指它不为人类的贪婪与嗔恨,或者更重要的,不为二元与分别的心所染污。因此,严格地说,我们并不需要寻求外在的圣地或圣人;如同佛陀亲自所应允的:任何人忆念我,我就在他面前。当我们对佛陀与他的教法生起忆念心或虔敬心的那一刹那,他就会与我们同在一处,而该处也就会成为神圣之地。
然而,我们多数人的问题是,不论听过多少遍这种说法,我们聪明、悲观而且多疑的心根本就不相信,以致于我们一点都不像来自贡布的阿班。阿班是属于那种稀有的人——一个具足丰裕福德以及绝对信心的圣者,他的纯真与清净的虔敬心,使他能毫不费力地消除了制约感知的局限。他从小就心仪在拉萨闻名的觉沃仁波切,一直听说他的各种故事;经过多年的渴望,阿班终于得以成行,从藏东康地远行到拉萨,前来亲见觉沃仁波切。
阿班抵达供奉这尊佛像的寺庙那一天,正好四下无人,因此他得以直接走到觉沃仁波切的正前方;他凝视着佛像微笑的金色脸庞,心中即刻生起极大的好感。然后阿班注意到,这位好喇嘛四周有许多供品和酥油灯,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他思忖,也许这些食子和灯上熔化的酥油是喇嘛的食物,而且,礼节上讲他应该跟喇嘛一起分享才对。于是,阿班就拿了一大块食子,沾了灯上的酥油,很高兴地吃下去。
接着,阿班想,他应该去绕佛。可是问题来了,他必须把鞋子脱掉,却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安全。他心想:这位好喇嘛应该可以帮我看着鞋子吧!于是他脱下鞋子,放在觉沃仁波切的脚下,就前去绕佛了。一会儿工夫,看管寺庙的人回来了,看到这双最旧、最脏、最不成体统的鞋子,竟然放在觉沃仁波切面前,惊恐不已。他二话不说,立刻上前想要把这双鞋子拿开,然而,出乎意料地,当他弯下腰拿起鞋子时,觉沃仁波切开口了,他说:不要丢掉这双鞋子!这是贡布阿班要我帮他看着的!
最后,阿班要离开时,回到这位好喇嘛面前,感谢他帮忙看着鞋子,而且还邀请觉沃仁波切到他贡布的家乡造访。这尊佛像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我会去。”根据巴楚仁波切所说,觉沃仁波切翌年造访了阿班与他太太,而后消融至附近的一块巨石中。从此之后,这块石头一直被人们认定与拉萨的觉沃仁波切像一样神圣。
像阿班这样传奇的故事有很多,这些故事告诉我们,由于这些人有着如此专一渴望的虔敬心,因而创造了圣地,甚至迎请了圣者亲身示现在他们自己的感知之中。就像另外一个例子:有个人名叫洛卓,他对文殊师利菩萨有极大的虔敬心。有一天夜晚,他在书上看到一段令他惊喜的文字,文中提到文殊师利菩萨曾经三度誓愿,对于任何造访五台山的人,他都会亲现其身。对洛卓而言,这是最美妙、最动人的发现了。他兴奋异常,好不容易熬过了无法合眼的一夜,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去上师家里,请求上师的允许与加持,让他前往五台山。起初洛卓的上师极力劝说他,这样一趟充满了危险及困难的旅途,完全没有必要;但洛卓坚持要去。他一再地恳请上师让他成行,上师终于放弃努力,同意了他。
在那个年代,旅行是相当艰难的。但是洛卓不畏惧任何可能遭遇的危险,打包了几个月份量的食物和药品,放到驴子背上,跟上师、家人与朋友道别后,便踏上了穿越西藏高原的旅途。
一路上崎岖难行。洛卓渡过了好几条湍急险峻的河流,走过了好几个炙热干燥、有毒蛇和野兽出没的荒漠。经过几个月的跋涉,洛卓终于安全抵达了五台山。他随即开始寻找文殊师利。他一再地到处寻觅,但是却连一个稍微貌似文殊师利菩萨的人都找不到。一天夜里,他倚著寺庙前冰冷的铁制台阶上休息,很快地就睡着了。
后来他回想起来,依稀记得走进了一家很热闹的酒馆,有许多当地人在里面喝酒喧闹、谈天说笑。由于天色已晚,洛卓也累了,于是他想要个房间住。但是坐在走廊尽头,小桌子后面肥胖的老板娘告诉他,客栈已经住满了,除非他愿意睡在廊边的角落。他满怀感激地接受了,安顿下来,从行囊里拿出一本书来念,准备入睡。
过了一会儿,一群喧闹的少年从酒吧冲进走廊,开始捉弄这位胖老板娘。洛卓想办法不去注意他们,但为首的少年却看见了他。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端详著洛卓。
“你来这儿干什么?”他问道。
洛卓不知如何回答,情急之下,天真地把文殊师利菩萨的誓愿说了出来。这位少年听完,大笑不已。
“你们这些西藏人怎么都这么迷信!为什么呢?”他大叫:“你还真的相信从书本里读到的东西!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从来也没听说过任何一个叫做文殊师利的人!”少年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转身走回那群伙伴,一边回头说:“冬天快到了,你最好赶快回家,免得冻死在这里!”
于是这群人摇摇晃晃地又回到酒吧喝酒去了,老板娘跟洛卓互相使了个眼色,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洛卓再度上山寻觅,还是无功而返,在路上又遇见这位少年。
“你还没走啊!”他叫道。
“好吧!我放弃了!”洛卓答道,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你是对的,我太迷信了!”
“你终于受够了吧!是不是?”少年得意地叫道:“终于肯回家了吧?”
“我想我该去蒙古朝圣,”洛卓说,“反正是顺道回家,也不会让这次的旅途没有完全收获。”
洛卓看起来很伤心,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双肩无力地向下垂。这位国少年的心被洛卓的模样软化了。
“我跟你说,”他变得不像先前那么气势凌人了,“你的盘缠不多了,食物也所剩无几,你需要有人帮忙才行。这样好了,我有个朋友在蒙古,我写封信给他,你把信送去,我相信他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第二天,洛卓再度把他所有的东西打包到那头老驴子的背上,他心灰气馁地看了这文殊之山最后一眼,绝望中期望着文殊师利终能现身与他告别,可是甚么也没有看到。在他面前匆忙来去的人群里,除了那位带来信件的少年之外,甚么也没出现。洛卓向他道谢,把信塞在犛牛皮大衣里,就往蒙古去了。
走了几个月后,洛卓来到了少年所说的地方。他把信函拿在手上,逢人就打听收信人住在哪里。不知怎么回事,问到的人看了都大笑,让洛卓非常困惑。最后洛卓遇到一位老太婆,她忍住不笑,问洛卓她是否可以打开信函,读读内容。洛卓把信交给她,自己却不去看信。她仔细地读过之后,问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洛卓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老太婆摇摇头叹口气说:“这些年轻小伙子!总是欺负像你这样无助的朝圣者!不过我倒是知道有只畜牲,它就叫做这信上收件者的名字。如果你真的要把信送到,去村子边的垃圾堆上,就可以找到这只猪。它很胖,你绝对不会找不到的。”
虽然洛卓听了一头雾水,但是他想,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去瞧瞧那只猪吧!不久,他找到了一个如山一般高的垃圾堆,顶上坐着一只长满毛的大肥猪。洛卓打开信函,很尴尬地把它拿到那只猪细小而明亮的眼睛前面;让他惊讶地是,那只猪竟然似乎真的读起信来!猪念完了信,开始无法控制地哭泣起来,然后倒下来,死了。洛卓突然生起强烈的好奇心,想知道是什么内容会对这畜牲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于是他终于读了这封信。信上写着:
法圣菩萨:
你在蒙古利益众生的任务已经圆满。请速回五台山。
文殊师利亲笔
洛卓既惊又喜,他重拾信心,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五台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次我再见到文殊师利,我一定要紧紧抓住他,不让他离开!”
他回到先前下榻的酒馆,找到老板娘。洛卓问她是否看到那位少年。
“那群少年总是来来去去的,谁晓得现在又到哪儿去了!”
洛卓听了,心一沉。
“你看起来很累了,”老板娘的语气变得温柔一些,“倒不如去睡个觉,明天再去找那些年轻人吧!”她把上次的那个角落又给了洛卓,他很快地就睡着了。当洛卓从台阶上摔下而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还在寺庙前,整个人都几乎冻僵了。四下无人,没有老板娘、没有酒馆、也没有小镇。他置身五台山,这个据称是文殊师利菩萨驻锡的外境,然而,洛卓的福德使他与文殊师利菩萨有关的一切体验,都发生在一场梦里。我一直希望洛卓终能理解,文殊师利菩萨的悲心是如此广大而遍在,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迎请他现身,即便就在自己的家乡也行。从这个观点来看,虽然洛卓的五台山之旅是没有必要的,但绝对不是浪费时间。因为假若他不去朝圣,也许就体验不到这个内在的旅程,也许也就不会有任何的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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