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有古寺

　　吕述谡

　　到城北访友，见屠桥巷北首有一寺庙，近前一看，是万佛寺。与寺僧闲聊，才知是原延寿庵搬迁至此，后更名为万佛寺的。

　　延寿庵原在沭阳县农机修造厂院内，我家就住在附近，离庵舍不过十米之遥，念经诵佛之声时有耳闻。以前的延寿庵建在一个土坡之上，三间庵舍，黑砖黑瓦。庵内有一值事老尼，约有七十多岁光景。我只远远的望见过她，身体看上去非常衰弱，满脸皱纹，露出高高的颧骨，背有点驼。她经常拄着拐杖，倚在门边大半天，动也不动，如一段朽木。眼睛黯然无光，默默的望着过往行人。似参透人世间的一切。老尼念经时，微闭双目，一手合十，一手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声。有时，也会有如她一般年纪的老年僧尼聚在此处烧香念经，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片死寂。

　　延寿庵四周植有法桐、槐树、松柏等树，白天浓荫蔽日，夜晚阴森恐怖，风掠梢头，发出阵阵怪响。这个时候，我和伙伴们是不敢到那里玩耍的。有一个傍晚，我和小伙伴们乘老尼外出，偷偷地爬进庵内，只见里面漆黑一片，摆设简陋，正欲细看，一只猫状的动物忽然从脚下窜过，大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出庵内，纷纷作鸟兽散，有好几天，不敢朝那儿张望。

　　记忆中，延寿庵中没有通电，每到夜晚，漆黑一片，古庵掩于浓浓的树荫中，只能见到一个黑黝黝的轮廊，像一个张着大嘴的怪物，吓得我们不敢出屋，与住宅区相比，恍若隔世。而大人们讲的一些传闻，更让我们增添了恐惧乃至厌恶之感。据传，在古庵门前的地下，埋有好几个大缸，里面有着老尼死了的师父的法身舍利。小时不知什么叫舍利子，只知道人死了，埋在地下就变成了鬼，很吓人。对此事，我一直未能释怀，拆除延寿庵那阵子，我天天都跑过去张望，看有没有挖到什么大缸，结果，什么也没发现，才知道是大人们吓唬小孩的。

　　后来，听父亲讲，延寿庵建于明朝末年，门西侧的延寿巷就是因此而得名。庵里的老尼是他一个朋友的姑妈，未剃度前姓陈。有一天深夜，我在睡梦中被说话的声音吵醒，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那个老尼的侄儿神秘地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不堪的书，请父亲用毛笔照抄一份。听父亲讲，延寿庵不知什么缘故被查了，唯一的一本《金刚经》也被没收了。老尼无奈，只好托他的侄儿请字好的父亲抄录一本，以作功课之用。

　　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吧，厂里因要扩建家属区，延寿庵被搬迁，但厂里待老尼还是不薄的，在厂门口又替她新盖了两间瓦房，还通了水电，。再经过那儿，见到红砖红瓦，灯光通明，也就没有了曾经的畏惧之感。

　　我眼前的延寿庵，不，应该是万佛寺了，是两层楼房结构。底层是大殿，共有三间，正中摆着三尊佛像，横梁之上悬挂一块匾额：“佛光普照”。其他偏殿还有大小佛像多座。另有几间厢房，里面坐着不少香客。天井不大。当中摆着一只大香炉，炉内香烟缭绕。大殿内一老尼双手合什，在她面前，站着十几个善男信女，同样合什，目视老尼，虔诚的听她讲经。见门口一块牌子上写着：“本学子正在功课，请勿打搅”字样，我也不便久留，默默离去。我再一次路过那儿时，见旁边的房屋均已拆迁，四周一片狼藉，挖土机声不绝于耳。我不禁在想，万佛寺又该搬了吧。抬头间，见寺内空无一人，佛像蒙尘，炉内也不见香火。正纳闷着，一个管事的中年男子在二楼探出头来说“主持去南京了。”我问他，以后万佛寺搬到何处？他说，大概上寺庙附近吧，地还没有批下来。他的言语中透出浓浓的羡慕之情：“上寺庙有九间大殿呢？”

　　离开万佛寺，我不禁替他们担忧，哪儿才是静土呢？“寺塔遍于九州，僧侣溢于三辅”（《法琳别传》卷上）这一盛况不会重现了。在２１世纪的今天，在朱红的院墙里，在静穆的禅房中，木鱼、佛经是否还能体悟出佛性的空灵？万佛寺内空寂无声，经文课本端放于木架之上，其中一本掀开数页，想必是主持正在修读的篇目，但愿她能摆脱喧嚣世界的纷纷扰扰，用佛珠、佛号营造一种新的礼佛方式，在超脱之中参透禅关。

　　数次路过，都没有见到那陈姓老尼，不知还健在否，若在，该有百岁高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