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戈
《禅与乐》
音乐似禅,不可说,一说就错。
日前收到著名音乐学家田青近作《禅与乐》。扉页上他狂草着:小裁缝,俺的音乐你也听听。
田青在他说的这本音乐集子里,将“不可以义解,不可以言传,不可以文诠,不可以识度”的宗教与乐音之间千丝万缕的传统渊源从头拾起。直指人心的禅和不立文字的音乐,尽管各自普世的方式不同,但在情感形式和效应上却廓然契合,两者都是人对宇宙,对人生的把握,禅是洞彻生命的哲学,音乐是表现生命的艺术。
仁言不如仁声,发道亦渗俗情。
禅,梵文DHYANA“禅那”的音译,意译为“静虑”“思维修”。《法华经》卷一以欢喜心歌颂功德,开篇用音乐宣唱法理,小音皆以成佛道;南朝慧皎《高僧传》内专辟“唱导篇”,僧辩折调;
《摩诃止观》卷四专讲“调身”“调息”“调心”等学佛人的方便法门,其情注一境,心不外驰的坐禅形神便与学琴人相同;
清代苏璟的“鼓琴八则”另加入“调气”一则,心静气匀,坐姿开悟等环境和姿态的要求亦与修禅人完全一致;
《景德传灯录》中若个禅宗公案所叙禅的表述中,也有一些以乐喻禅,以音乐发问应机而为的故事。
音乐,常被禅师们用做启迷开悟的工具。
单音,简约,散板,念禅似乐,无拘廓远。
见性,明心,破颜,随音悟禅,山水之间。
汉魏至六朝后,传统音乐中以自然为题的乐曲,如《流水》《平沙落雁》《幽兰》《水仙操》等,轻弹低拂,不喜不惊,乐意蕴含“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禅宗观念。中国传统文化史间名士名僧的往来唱酬,居室谈古,亦当有琴,高谈虚论,寄曲翻声。
《琴赋》与《广陵散》中的机锋棒喝,是竹林七贤半醉行歌的禅悟,宣和情志;
孤月深林的《竹里馆》内,唐代诗人王维,晚年常斋,以禅咏为事,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善写吟咏音乐诗篇的香山居士白居易,修禅与琴心贯穿了他整个后半生,我们熟悉的那些《霓裳羽衣舞》《琵琶行》《新乐府》等名篇,仅是他听琴逸性的音声小悟,而心静声淡的慧眼善根,却于他同样心仪的《僧院花》《华严偈》中渐渐参透,芳树已载,风开智慧。
再看宋代熟读楞严,以琴喻道的大才子苏轼,将佛陀经文中讲述乐器与乐者的因果相聚,缘起缘灭藏于《琴诗》七绝,真可谓不俗仙骨欲探多情佛心,随缘放旷,巧智诗云:“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书中还关注了诸多名画名诗中琴僧禅曲的细节,譬如《听颖师弹琴》里一桩伪命题千古公案;《寺院听胡笳送李殷》中的野僧废禅;
另《四十二章经》内的趣意对话,说有一僧,深夜诵经甚悲,意有悔疑,欲生思归。佛知道后,呼问此僧:“汝处于家,将何修为?” 对曰:“爱弹琴。”佛问:“缓弦如何?”曰:“不鸣矣。”“弦急如何?”曰:“声绝矣。”“缓急得中如何?”曰:“诸音善矣。”佛曰:“学道亦然,必须调适,道可得矣。”
这段对话讲述佛以调琴弦为例,以乐开悟,参透人生修行,莫生退道之念,亦不可操之过急。取舍进退,如乐音动韵,须缓急得当。
水流花谢皆声色,云淡风清天籁音。
无门之门,无相之相的禅与乐,调律拈花,相视而喜。
徐戈
徐戈 长笛教授,音乐专栏作家,微博名dolce小裁缝。【编辑: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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